盈盈被元吉放回房中,自是重见天日。这些日子被折磨的不轻,已是伤痕累累。还好这次是托陛下的福,才让她能够有机会摆脱牢狱。
元吉近来也没有来打扰她,她倒是得以平静度日。在温暖的阳光与干净的空气里,她试图仔细辨识自己的心,但这恐怕很难。世民仿佛已远在天边了。虽然那日宴会匆忙一见已让她足够欣喜,但他们之间横梗着的比千山万水还多。
不过,她看到李渊提前结束宴会,应是明白了曲中含义。世民也是安然无恙,逃过一劫。毕竟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能够为世民做点事情,哪怕奉献一个消息,一个眼神,她已经足够欣慰了。
但是,她在齐王府中历经劫难,所无法理解的是,她竟然也不那么憎恨元吉如此折磨自己。她察觉出他们兄弟三人之间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世民的眼神之中由不忍而多生出几分坚定,似乎不再回避,开始不得不狠下心来。
世民那日虽然也不便总把目光流连在自己身上,但的确送给自己暖意,似乎要告诉她,她受苦了,他都明白,让她安心……但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无论将来结局如何,她先要好好的保全自己。
她感觉好多了,便来到院落不远的池塘边散步。突然看到乳娘们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正好经过她身边,准备在往丽婉房中去。婴儿啼哭不止,几个乳娘焦头烂额。
“这是?”盈盈问道。
乳娘上前回话说,“这是刚出生5个多月的小殿下,名叫承度。”
旁边的另一个乳娘说道,“哎,也是可怜,这么小就没亲娘了。”
“为什么?”
“这……”她迟疑片刻。原来,他的亲娘是元吉偶然宠幸的歌姬,刚生下小殿下不久,恃宠生娇,便得罪了殿下,结果被殿下一顿鞭打,又责骂了几日。结果一时想不开,竟然撞柱而亡了。这不,小殿下正要抱给齐王妃呢。”
“哎,也是苦命的人。”盈盈摇了摇头,“孩子哭得这么厉害,来,我抱抱吧。”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着盈盈,这似乎是她进入齐王府以来关心的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也是唯一的一件事。
也是奇怪得很,盈盈抱过承度的时候。他竟然停止了哭声,盈盈轻轻地摇晃起来,承度就在盈盈怀中安静的睡着了。盈盈见他睡得香甜,温柔的笑了笑,便把他还给了乳娘。吩咐道,“孩子睡了,你路上抱着,小心些”。
她突然萌发了一种神奇的感觉,想到如果能像无茵那样,给世民生几个孩子,可能也是不错的幸福。她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了,便摇头走开。
丽婉做齐王妃以来一直无子,所以接连抚养侍妾所生的儿子。承度自幼丧母,自然也归丽婉抚养。不过,承度在丽婉房中却一直大哭不止,无论怎么逗弄都也不罢休。丽婉与乳娘皆是无法。
乳娘突然想起路上的时候,盈盈见过承度,抱着他的时候能够安然入睡,便回禀了丽婉。丽婉唤人去找盈盈来房中,说是承度夜哭不止,很是可怜,希望盈盈能去看看。盈盈本不想去,但想到那个孩子不住的啼哭,还是前往丽婉之处。说来也怪,承度似乎与盈盈真是缘分,他在盈盈怀中就是很安静,很听话,不仅不再大哭,还睡得香甜。做梦的时候,那张稚嫩可爱的小脸还会露出微笑。丽婉听闻这等事,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盈盈白日无事多多照料承度。盈盈事实上并无此意,她太累了,只想一个人好好休息。
元吉又是多日不来,仿佛没有她这个人一样。这倒好,她得以清净地享受一个人的时光。直到有一日突然到来。
“你又想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折磨我?”
“就凭你背叛我,怎么折磨都不够的”
“那么来吧,告诉我这次是什么。”
元吉让乳娘把承度抱过来,递给盈盈。盈盈一把接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吉说道:“我要你替我抚养承度。你说说,是算一种折磨,还是算一种恩宠啊?”
盈盈很是惊讶,她没有想到元吉会让她抚养他的孩子。“让我抚养,齐王妃怎么会愿意?”
“听说这孩子跟你有缘,你就不妨多费些心吧。”
“这……”
“好了,我走了。”元吉没等她答话,就起身离开。留下承度、乳娘与几个侍女。盈盈手赶紧吩咐人在房中把承度安顿下来。
突然间,盈盈便得抚养元吉的一个儿子,若在旁人看来,这可以是天大的宠爱了。寻常侍妾若生了子女,想要自己抚养也不是易事,总要看着齐王和齐王妃的脸色。盈盈上来便抚养了承度,实在令人出乎意料。
更有元吉的侍妾见到盈盈,便说上几句风凉话。“你可真有本领,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迷得殿下神魂颠倒。”盈盈无心与这些闲来无事搬弄是非的侍妾们嘀咕,便道,“我并无得罪姐姐的地方,若之前有什么不周到,也还望姐姐海涵。”谁知这个侍妾倚仗近日多宠爱,竟然拦着盈盈的去路。
“我无心争宠,我们实在不必在此纠缠。你若想知道究竟,不如直接去问殿下。”
元吉眼见这个侍妾刁难盈盈,便上前将她一脚踢在地上,拔出剑来,“贱人,不过几日功夫,倒以为这齐王府有你一席之地了,你便过不了今日了”,于是要径直劈了下去。
那女子哪里见得过这种阵势,连忙吓得磕头求饶。盈盈看元吉也不一问缘由就当真要劈了下去,看着场面,就要守不住了,只得劝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女人之间偶尔口角,实在犯不上殿下如此动气。这位姐姐也是实在爱重殿下,不愿眼见殿下偏宠妾身,所以错在妾身身上,便代姐姐向殿下求情了,还望殿下宽恕。”
元吉看着盈盈如此,对那个侍妾的气倒是消了,但却开始对盈盈满心不满,心里嘀咕着,“话说的天衣无缝,一副看不上人,爱不搭理的样子,你没眼见这些女人都是怎样邀宠的吗?你对我的感情就这么淡漠,这么超然,可见心里还是没有我……”但他没再说话,哼了一声便拔腿就走。
承度真的很喜欢盈盈。盈盈眼见一个天真无邪的婴儿对自己笑,对自己招手,她也有些从未过体验的喜悦。她抱着承度,想到如果自己曾经与世民也生过一个孩子的话,自己的命运就不会如此了。但不是如此,便是那样。那个侍妾活灵活现的样子,她看了半生的宫中府中各色女人,一生只为恩宠只为生子的样子,实在让她心生悲情,也心生厌倦。比如已经去世多年的若芊和宽儿。当然若芊也算是伶俐勇敢,但如愿以偿的时刻却撒手人寰,几乎没一日舒心的日子,命运也实在令人感慨。
她在思绪徘徊之间,承度突然伸出了手,咿咿呀呀,想让她抱抱。她好像被这柔软打动了一样,伸手将承度从床上抱了出来,靠在肩上逗着他玩。
突然之间,元吉出现在她的身后,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尽心尽力。”
“一个无辜的孩子,你既然托我照顾,我自当如此。”
元吉问道:“你难道,就不想为我生一个孩子吗?”
“我只怕没那个福气了”
“我虽然恨你背叛我,心里始终都有世民,但我终究还是待你很好,对不对?”
“你……亏你还说得出这种话,你给的我伤害有多少,自己心里最清楚。”
元吉笑道:“我有时候真是对自己好奇,甚至挺敬佩自个儿的,我对你的耐心究竟来自哪里?后来我甚至真的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或者是什么事情你让我忍无可忍,从此结果了你。”
“你是殿下,这自然是随你的心意了。”
元吉脸色阴沉下来,“你还是忘不了世民。”
盈盈说道,“没有,我何尝又做过什么呢。承乾的事不过是不忍看着无辜的孩子遭罪,和那天抱起承度,没什么两样。”
元吉听了,没有答话。“承度呢,抱来让我看看。”旁边侍女听到元吉吩咐,连忙去抱承度过来。
盈盈接过承度,立刻脸上含了笑意,哄着承度,向元吉道,“承度,让你父王看看乖不乖?你看,他还是挺乖巧的,又长得不错。”
元吉看了一眼,又看了抱着承度的盈盈一眼,“这种时候,你不喜欢吗?”
“难说真假”,盈盈摇了摇头,平静地回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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