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晨光总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
苏晚抱着画夹拐进巷口时,正撞见陆承宇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捏着卷尺,低头和修鞋铺的张大爷说着什么。他今天没穿西装,换了件浅灰色衬衫,袖口规规矩矩扣到最上面,可蹲下去的姿势却透着股不熟练的僵硬,像棵被按弯的笔直白杨树。
“陆顾问这是微服私访?”苏晚故意把画夹往怀里抱了抱,撞出点声响。
陆承宇抬头,额角沁着层薄汗,视线扫过她画夹上沾着的焦糖色颜料——昨天调的“老槐树花”色号,大概是吃饭时蹭上去的。他没像往常那样皱眉,只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测量树围,做保护方案。你来得正好,方案初稿在办公室,去看看。”
办公室里飘着淡淡的咖啡香。长条桌上摊着张巨大的老街地图,陆承宇的方案稿就压在地图一角,字迹清隽,连标注的箭头都画得笔直。
苏晚刚拿起方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她手忙脚乱去掏,手肘“哐当”撞翻了桌角的咖啡杯。
深棕色的液体瞬间漫过方案稿的右下角,晕开一片不规则的污渍,像幅抽象画。
“完了!”苏晚僵在原地。她见过陆承宇整理文件的样子——每份资料都按页码排好,连订书针的角度都要对齐,这杯咖啡简直是在他的“规则世界”里投了颗炸弹。
陆承宇闻声进来时,正好看见苏晚举着两只沾满咖啡渍的手,一脸“完蛋但我不想承认”的表情。他的目光落在那片污渍上,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对、对不起!”苏晚抢先开口,“我赔你一份……不对,我帮你重新抄一遍?”
陆承宇没说话,走过去拿起方案稿。被浸湿的纸页微微发皱,晕开的字迹里,正好是他标注的“槐树下乘凉区”示意图。他盯着那片咖啡渍看了三秒,突然抬眼看向苏晚:“这个形状……像不像朵槐花?”
苏晚一愣,凑过去看。还真有点像——不规则的边缘卷着,中间深褐,往外渐浅,倒真有几分槐花半开的样子。
“算、算吧。”她摸了摸鼻子,“那我赔你杯咖啡?”
陆承宇把方案稿小心地揭起来,放到窗边通风:“不用。你的风格方案呢?”
苏晚从画夹里抽出几张草图。和陆承宇的规整不同,她的画里全是跳脱的线条:张大爷的修鞋铺门口,收音机飘出音符化成的小音符;杂货店的糖罐里,糖块长出小翅膀;最显眼的是那棵老槐树,树冠里藏着十几个小窗户,每个窗户里都亮着灯,像把星星拢进了枝叶里。
“我想把居民说的故事,都藏在画里。”苏晚指着画稿,眼里闪着光,“比如有人说小时候爬树掏鸟窝,就画个小屁孩挂在树杈上;有人说在树下听爷爷讲古,就画个摇椅和茶杯……”
陆承宇的目光落在那张被咖啡渍“点睛”的方案稿上,又转回头看苏晚的画。她的指尖在画稿上点来点去,指甲缝里还嵌着点颜料,像藏了片小小的调色盘。
“有点吵。”他突然说。
苏晚立刻瞪他:“又是没层次感?”
“不是。”陆承宇拿起笔,在她画的槐树旁添了条长凳,凳脚边画了只蜷着的猫,“加个安静的角落,平衡一下。”
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苏晚忽然发现,他握笔的姿势和拿卷尺时不一样——手指放松些,骨节没那么紧绷。阳光从木格窗漏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和她画稿上的星星倒有几分呼应。
“猫是张大爷家的‘老黄’吧?”她突然笑了,“你昨天蹲那儿,其实是在看猫吧?”
陆承宇的笔顿了顿,耳尖似乎比刚才更红了点。他没回答,只把笔放下:“下午去拍老物件,带上你的速写本。”
苏晚看着他转身去倒咖啡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总爱挑刺的邻居,好像也没那么讨厌。至少,他看懂了她画里的星星,还添了只猫。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在替谁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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