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蒸衣裘，烘熏薄衾。风習習兮，温于吹煦。

规格普通的教室挤进七十几个人，窗门紧闭，头顶的中央空调持续不断地输送暖风。

昏昏欲睡。连絮停笔，掐自己的脸。效果甚微。反倒是因为抬了一下胳膊，小臂的酸疼猛地刺痛神经。

混沌的脑子，霎时变回清明。

嘶，痛。

跪坐在地板上，面对着全身镜。上半身一次又一次地被迫后仰。

拉扯，禁锢，钳制。

连絮晃晃脑袋，将一些画面从眼前赶出去。

她抬起头。

监考老师，端正地坐讲台后面，平等地观察每一个学生。

中央空调运作起来，轰隆隆作响。

窗外寒风呼啸，树枝晃动，哗哗。

连絮以极小的幅度偏头，去看她的同桌。

唰唰唰。

一直在写。

貌似，已经写到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二问了。

年级第一这么卷？

切，她也不差的。

连絮挑挑眉，移回视线，打了一个哈欠，重新拿起笔。继续答题。

她不再看他了。

罗寒的动作断了一下。微乎其微，无人察觉。她的发丝的芬芳清香，又飘过来了。

是什么类型的香气？

罗寒嗅一嗅。

花草香。

白皙细腻的肌肤，秀美精致的侧颜，浅粉色的红晕，细密微薄的汗水。

下巴，脖颈，锁骨。

看不到了。

余光留恋地盘恒在衣领口。

努力片刻，罗寒失落地放弃。

“上个月的打卡记录”网管将电脑屏幕转向连絮，“一百一十六个小时，两千四百三十六块”

“没问题吧？”他确认一遍，“没有问题的话，待会儿财务给你卡里转账了哈”

连絮扫一眼电脑屏幕，工时跟自己脑子里记的一模一样。没有缺斤少两。她点点头：“没错，谢谢哥”

“我看也到时间了，那你就先下班吧”网管指一指打卡器，“记得打卡”

“好嘞”

交接小推车，叠好工服。连絮背起书包，走出网吧。

风侧站在门口。

身旁站着一个金发的性感的漂亮的陌生的女人。她右手搭在风侧肩上，左手举着打火机，给风侧点烟。

风侧的新情人。

连絮打量一番金发女人。

黑色外套半穿，露出里面亮黄色低胸紧身吊带。黑色包臀皮裙，肉色打底裤，深蓝色长靴。

不冷嘛……

连絮紧一紧自己的外套。

女人瞧见连絮出来，似乎往风侧的身上又贴了贴。

连絮眨眨眼睛，有些迷茫女人这样做的目的。

风侧转过头，看向连絮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口烟。

烟雾袅袅，他的脸半隐半现。

“好了？”他问。

连絮挪过去，她朝金发女人展露一个亲和友好的笑容。

女人愣了愣，须臾，也朝连絮笑一笑。神情古怪。

“叫我Aura就好”她离开风侧，走到连絮面前，伸出手，“我知道你，风哥从小到大养在身边的小絮妹妹”

连絮握住她的手，看着Aura艳丽的脸颊，目光真诚，眼神清澈，说：“你好吖，Aura姐姐”

“咳”旁边的风侧呛了一口烟。

他打断俩人的聊天：“小絮，你该回家了”，顿了顿，他转向Aura，“晚上我去找你”

闻言，Aura第一眼就去看连絮的反应。她见这姑娘一脸平静，仿佛风侧半夜要去别的女人的家里与她毫无关系，不由得暗暗咂舌。正牌女友都不觉得有什么，她更是肆无忌惮。

Aura撩一下头发，笑盈盈地回答风侧：“我等你”

回家路上，连絮收到网银的账户余额变动提醒。生活费有了。

今年依旧需要靠着奖学金抵掉学费。

她不能松懈。

回去抓紧时间把作业写完，今天得预习一下往后章节的内容。这样她既能陪着风侧，还不会耽搁课程。

想着想着，便走到了门禁口。

连絮掏出钥匙，滴，刷卡。

蓦然，风侧抵住门禁，挡在连絮面前。他低头，看着连絮，说：“你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不高兴了？”

啊？

很意外很突然的问题。

连絮有点懵，她说：“没有啊……”

她倒是挺着急回去刷题的。

风侧说：“算了，你也不懂”，他移开身子，抵住门禁，“上去吧”

连絮钻进风侧的怀里，蹭一蹭。

烟味浓烈，抢占嗅觉。

风侧的味道。

她仰头，说：“我永远在这里喔”

虽然风侧经常不讲道理，兴致来了不让她上学，不让她睡觉。

但是她很依赖他，不想离开他。

风侧沉默地搂住连絮。

他既想保持女友跟情人和平相处的现状，又想让连絮和Aura为他争风吃醋。

既要又要。

贪心。

夜。

咯吱，咯吱。声音穿透玻璃。

扎进脑子。

他刚才又看到了。

花语撑着床铺，脖子后仰，闭着眼睛。

咔。罗寒缓过神来，他摊开手，掌心里是断成两截的木杆铅笔。

罗寒戴上耳机。

嗡嗡嗡。

手机震动。

【微信】您有一条新的消息。

罗寒解锁屏幕，点进微信。

周考成绩出来了。

班级第一名，罗寒。总成绩670分。年级排名，第一。

罗寒逐一地看自己的各科成绩，跟自己预估的所差不大。

他往下一扫。

第二，第三，第四。

目光的移动猛地停滞。

班级第五名，连絮。总成绩620分。年级排名第一百七十。

罗寒敲了敲桌面。

逃课到网吧打工，居然没有影响成绩。

尤其是物理这一科，是满分。

意外，惊诧。

学习这件事，对于普通人而言，想要做好它，只靠着一时兴起是根本不够的。它需要持之以恒的努力，需要拥有能够掌握知识的聪明。

罗寒意识到，他的同桌有着娇弱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内在人格。

这种强烈的反差，宛如涂抹饵剂的鱼钩，勾起了罗寒的探知欲和征服欲。

现在，他不止想再看一眼她领口之下的光景。还想看看别的，以及，做点别的。

顷刻间，有关连絮的种种画面涌入眼前。她的香气，她的神情，她的动作。

她的男朋友。

叫“风什么”的。罗寒隐约见过他，在学校门口。哪哪看着都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闪光点。

他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敌意。

花语的叫声停了。

罗寒却没有摘耳机。

他坐在椅子上，低头，一条接着一条地看连絮的微信朋友圈。

自拍。

放大，保存。

文字。

截屏，保存。

情侣合照。

连絮笑盈盈地看着镜头，眼睛亮晶晶的。

罗寒顿了顿。

跟他在一起有什么值得笑的。

云泥之别。

清丽淡雅的花，污糟阴秽的土。

罗寒摩挲着连絮的眉眼。

他想将这朵花从这堆土里铲出来，洗尽铅华，仔细端详。瞧一瞧里面的模样。然后，撕碎花瓣，折断花茎。汁液流淌，奄奄一息。娇艳变为死尸。

罗寒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闷闷的，胸腔振鸣。节奏与耳机里的重金属音乐同步。

保存，裁剪，保存。

情侣合照变成连絮的单人照。

顺眼多了。

现在连絮在朝他笑了。

罗寒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忽地，站起身，走到床边，将枕头拖过来放到床沿。

他把她摆到枕头上。

颠簸。

手机在枕头上颠簸。

屏幕里的连絮也一起颤抖。

罗寒俯身，对着枕头低吼。

腥膻。

香气无法掩盖。

罗寒打开窗户，寒风灌入。他披上衣服，走出房门，站在花园里。

月亮高悬。

Aura双手扶着浴缸，金发自然垂落，一缕头发浸在水里。一晃一晃的。涟漪荡漾，水波粼粼。映在眼里，连成一片。

她想要站稳。身高的悬殊，却让她徒劳无功。只能踮起脚尖，勉强碰到瓷砖，寻觅零星的安全感。

黎明破晓。

风侧躺在床上，安静地抽着烟。Aura坐在椅子上，撕开独立湿纸巾的包装，慢条斯理地对着化妆镜擦嘴角，她看着镜子里的风侧，说：“你那小女友，心里根本没拿你当男朋友”

“现在有精力挑衅了，刚才怎么一个劲儿的求饶”风侧抽一张纸巾，放在床头柜上，往纸上抖一抖烟灰，“闲得慌，就继续”

Aura撇撇嘴。

半晌，她从抽屉里抽出一个透明抽杆文件夹，丢到床上，说：“新的一个买家，你看看，考虑考虑接不接”

风侧用拇指掐灭烟头，用纸巾碾干净烟灰。将文件夹拿过来，翻开。

“罗央威”风侧快速地翻阅文件，“名下挂着五个公司，其中一个是上市集团”

Aura把湿纸巾攥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转过来，看向风侧，说：“这肥佬的个人资产超十亿，是个大买卖”

风侧将文件翻到有着罗央威照片的那一页。

照片上罗央威，脸庞冒着油光，身材臃肿肥硕。笑眯眯的，眼睛窄成一条缝，却透着精光。

丑陋，算计。

风侧合上文件夹，抬头，问：“怎么说？”

Aura的眼睛里闪着雀跃和兴奋，说：“杀了他，佣金六十万”

“十亿身家的富豪，悬赏只有六十万？”

“中间人也要抽成也要吃饭的，我亲爱的风哥。你接不接？不接我就回人家，让买家找别人”

“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