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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咏的歌在空旷的教堂里久久回荡,而蕴含着强烈神性的旋律也对失控的怪物有着致命性的穿透。
“……!”
而就在体内躁动谶力被诱出的刹那,参杂着吞噬下的邪神信仰倏然与那截然相反的旋律共振!
发颤的艳鬼连骨指都快摁进自己的心脏里。
……痛。
而摇摇欲坠的言灵,已经清醒过来的幽深黑瞳里用尽最后的力气,狠戾剜着远处依然在合唱的唱诗班。
该死的……!
原本想要撑住用最后的谶力再打骨指,可失血过多的言灵身体严重缺乏凝血因子,此刻身下血泊冰冷成湖。
——
最终,怪物倒下。
身躯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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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基金会的05-7则是满脸狂喜地捂唇,原本最爱端着的洋装淑女连手指都兴奋得发抖。
陆施终于误打误撞濒死了!
她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咬唇。
那个要来了吗!那个多年前对方濒死时带来过的杀戮盛宴要来了吗?!
旁边一向爱与对方唱反调的同事05-13则是满脸好奇地凑近,瞥见对方手里的黑白老照片时则是一怔。
——
那是一个站在漫天洪水前的稚童。
其他的都已模糊不可见,只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瞳仿佛隔着单薄的胶纸沉沉注视着一切所见。
……
而令人心生惊骇的是,镜头捕捉下的孩童伸出单薄的小手,拇指与食指仿佛掐紧。
——
那是【言灵】打骨指的手势。
初次见面就被对方毫不留情骨指一打迅歼3位05议员的基金会,为这只强的可怕的怪物命名为。
——
■-001。
冰冷的瞳孔倒映出溅血的彩色玻璃窗那模糊的光彩,也带着再次濒死的怪物回到13年前。
——
华夏.稷城。
这一年大旱。
渴得止不住开裂张嘴的土壤种不下东西,由着一地地的庄稼在阳光下暴烈致死。
旱灾来了大半年,稷城村子里的男女老少也就饿死了半数。
骨瘦如柴的孩子们连平时打鸡骂狗的力气都没有,都躲在家里让大人去觅粮,生怕被路上饿极了的人逮吃了。
……除了一个胆子大的哑巴。
黑发黑眸的孩子满脸漠然地蹲在干涸的河床边低着头觅食。
肚子好饿。
瘦弱的手指在河床里执拗挖着,他仿佛笃定藏在硬硬土块下的会是还没来得及撤离的小鱼小虾,可却一无所获。
孩子仿佛泄气似的起身,旁边找粮食吃的人犹恐避之不及,都默默退让。
……
他们都知道这哑巴是个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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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哑巴是被一对穿着文雅的夫妻带来稷城的。
夫妻俩称是城里人,带着他们的哑巴儿子来乡下做地质考察。
可这夫妻俩还没安顿下来多久就再没露面了,村民至此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一家三人。
捱了半个月后村长上门探情况,却只看见那黑发黑眸的孩子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嘴里似乎还在嚼着细长洁白的骨头。
那孩子没了爹妈也不哭也不闹,反而坐在一堆零碎骨头里慢慢啃,吓得村长差点当场尿出来。
从此,哑巴就有了吃人的威名。
——虽然后来据回过神的村长说,那骨头不像人的,可能是哑巴嘴馋上山打了头野猪,可也终究没人信。
就一个5岁的哑巴,打了头百来公斤的野猪?
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其弑父弑母还将其一并吃下的乡野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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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也将似被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这一幕看在眼里,他抿了抿干涸已久的唇,嘴里硬是连点唾沫都挤不出来。
“……”
算了。
后续他们也派人上山去找过,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好几十天,却始终没能找到哑巴父母。
这么个独苗苗就被留在村里了。
而村子里没人肯养他。
犯不着找这么个小食人狂放家里面添堵嘛。
村长也曾因为陆施的去留头疼过,但这孩子却仿佛没事人一样的来去自如,也就随他了。
……
而与往常的漠不关心不同,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此刻却焦躁皱眉地盯着男孩的背影。
干旱那么些日子,也是时候该去「迎河神」求雨了。
所谓迎河神,就是要跟西游记里似的,要童男童女。
他颇有些焦虑地舔了舔唇。
如今干旱得连河都没了,再不办求雨,这村子里的人都得饿死。
不过童女好选,童男嘛——
乡下人谁家的儿子不是宝贝得紧?
更何况现在又闹旱又闹饥荒,哪家都怕孩子被掳吃了,所以半天都不肯出借。
村长也就把目光打量到了这没人管没人在乎的陆施身上。
……反正就是个哑巴。
做半天童男,量他也不敢跟自己犟。
——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村长错得很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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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05-13也是难得好奇听着陆施的陈年轶事,洋红色头发的少女则是沉吟一声,道。
“后续就是——”
纤白指尖干脆利落将毛茸茸的小熊玩偶提溜到一边。
“滚,想知道就自己去翻老资料,别打扰我观测新的一手资料。”
她处心积虑地筹谋是为清楚再现言灵的杀戮能力并观测上限,不是为了专门给弱智同事讲睡前故事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份能力最终会被用到自己身上。
而小熊正打算发飙,可看着对方专注的眼眸也知道这是大事不能随便打扰,便泄了气自己咕噜咕噜滚到一边。
哼,05-7居然敢对自己大呼小喝的。
小熊气鼓鼓捏紧毛茸茸小拳头。
瞧不起谁!他也要看一手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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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院。
教堂里此刻一片寂静。
吟咏纯洁的唱诗班见原本还暴虐成性的怪物此刻躺在地板上了无声息,此刻大家面面相觑也不敢挪动。
而伊奥维亚诺则是脱力般阖眼倚靠着旁边的唱诗席坐下,他经过这一番接连从怪物虎口逃生后已经是累到精疲力尽。
……陆施死了。
不知道是出于大脑皮层的自我欺骗,还是对方连胸口都停止颤动的僵直,这个念头理所当然蹦进脑海。
他叹气。
这算不上什么好事。
成熟的金发精英开始思忖,毕竟签署协议上划定:合作需要在双方派出代表均有生命体征的情况下进行。
后续自己和基金会方面的沟通恐怕会有很大的障碍,最坏的可能还或许会有断交风险。
但都不重要了。
他看向那闭上眼睛停止呼吸,仿佛睡过去了的长发艳鬼。
……
一种名为遗憾的情绪油然而生。
他很懊恼,几乎都想拿枪顶着太阳穴质问自己,还没活够吗?怎么会为一只没有「心」的怪物去死而感到遗憾。
可内心那份沉闷却骗不了人。
……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有机会救下陆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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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的伊奥维亚诺垂眸,祖母绿的眼睛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自嘲。
救?救什么?
救下一只想要吃掉自己的「怪物」吗。
——
还不如来根烟救救自己的肺,至少听起来比较爽。
他倏尔低头,从西服口袋里摸索到最后一根烟放嘴里,却死活找不到打火机。
…应该是在被陆施堵在门上的时候不小心滑落了。
又在无意中想到自己搭档的金发青年烦躁咬了咬烟嘴,随后仿佛要下定决心遗忘掉对方一般再次站起身。
他看向不知所措的唱诗班,道。
“带路,我送你们回家。”
虽然是素来以手段残酷闻名的黑手党,但伊奥维亚诺绝对算得上是个好大人。
他对孩子一向信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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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怔住的安德斯感觉眼眶一热,小小的弟弟也抽噎着扑进他的怀里,兄弟俩紧紧相拥。
无数个在修道院里担惊受怕的夜晚终于过去,他们可以自由地像小鸟一样四处翱翔了。
——
可就在孩子们叽叽喳喳又哭又笑跟着黑手党准备撤离的时候。
躺在地上的怪物…手指倏然轻微…动了那么一小下。
却无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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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施感觉很冷。
这种冷和13年前自己在水中无法呼吸时的感觉一样。
——
在干旱无比的稷城小村子里,5岁的陆施漠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面目狰狞咆哮的村长。
“你个娃死犟死犟的!都说了我是为了给村子里拜河神求雨才找的童男童女!选你做童男不去就算了,挡着我是么意思?!”
而幼小的言灵注视着他,在对方暴怒的神经里寻找到了一丝心虚。
……
一个月连办7场「迎河神」。
14个孩子全部失踪。
原本慈眉善目的村长大叔此刻憋红了脸嘴里不住地咒骂着,兜里揣着个烂苹果的陆施却没有半分让步的意思。
他身后瘦弱的同龄孩童怯怯地低头。
……都说食人狂是个疯子,连大人都怕。
家里人是铁了心要把他交给村长当童男,他知道去了就回不来。
于是他就从家里的米缸里偷偷拿走了最后的烂苹果跟对方换,想要寻求对方的保护。
——
而肚子很饿,嘴也很馋的5岁言灵陆小施同意了。
村长几乎大骂:“瘪犊子!不让我过去你有本事下个雨给我看啊?!耽误的是我们全村的事,今天就是要你们两个全死了也得办这迎河神!”
而言灵很不解般蹙眉,下个雨而已。
随后,小小的孩子张唇,空灵的声音仿佛空谷幽音。
“下雨。”
湿润的雨点打在脸上,还有他唇边遽然染红的鲜血。
随后雨不止,血不止。
——而他几乎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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