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心中难免不宁，不到卯时，林韧便与紫纤绿绕起身收拾了停当。打开侧殿门，看到封善从也正出门。

正殿内忽然传来杯盏的破碎声，继而便听到郑穆昶怒吼道：“你……你可知罪吗？！”

林韧和封善从皆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奔向殿门推门而入。

寝殿内，那件凤舞祥云氅静静地搭在椅背上，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满地的白瓷碎片和郑穆昶怒不可遏的脸，而温令茹，则怯生生跪在一旁低头不语。

林韧担忧地望向温令茹，温令茹也微抬眼帘看了看林韧。

郑穆昶抬眼间也望见了林韧，眼中的怒火更加喷薄而出，大喝道：“玉妃！还不快过来一并跪下！”

林韧被吓得微微一震，自她认识郑穆昶以来，还从未见他如此动怒过。

待林韧在温令茹身边跪定后，郑穆昶沉声道：“你二人可真是大胆，竟敢将孤玩弄于鼓掌之间！”

林韧又是一惊，立刻抬头辩解道：“陛下着实误会我二人了！”

“哼！”郑穆昶冷笑了一声：“误会？孤为何寥寥数杯便醉倒？醉倒后玉妃为何消失不见？之后温昭仪为何穿着玉妃的氅衣出现？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

林韧望着郑穆昶：“陛下，那壶中酒是上次宫宴的余酒，充当月例给各殿分发了一些，此酒性烈，只怪臣妾忘了将其收起，陛下醉酒之后，臣妾担忧，便去御膳房为陛下取醒酒汤了，那件氅衣......，实则是臣妾赠予温昭仪的，请陛下莫要责怪温昭仪，罪责只在臣妾一人！”

温令茹听罢，急忙也抬起头道：“陛下，不怪玉妃娘娘，臣妾仰慕陛下，穿上凤舞祥云氅只是想欢喜欢喜，原想着深夜前来不会被旁人撞见，却没想到惊扰了圣驾，臣妾甘愿受罚！”

“什么？！”郑穆昶听罢腾地站起，快步行至林韧身边，抓住林韧手腕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林珮珍！孤将一片真心相付，你却眼都不眨一下便轻易丢弃，你将孤当成什么了！”说罢手臂一用力，将林韧推倒在了地上。

林韧有些吃痛，她明白郑穆昶是伤心而气极，咬着牙没有说话。温令茹惊讶于郑穆昶之举，连忙伸手过去扶住了林韧的肩膀，向林韧投去关切的目光，林韧看向温令茹，轻轻地摇了摇头，二人眼神交汇后，又都齐齐望向了郑穆昶，郑穆昶此刻却因气愤而背转了身去。

此时忽听殿外绿绕的声音道：“皇后娘娘驾到！”

旋即一阵声音飘入了惜瑜殿外殿：“玉妹妹可曾起来了？今日我问宝殿内设了暖宴，快随本宫去考炉火，品糕点吧！”

见无人应声，顾瑶萱便带着侍婢步入了内殿。眼前，林韧与温令茹双双跪在地上，封善从躬身低头不语，郑穆昶正背身而立。

顾瑶萱先是一愣，随即面对郑穆昶微笑道：“臣妾不知陛下在此，还请陛下恕冒昧之罪。”

见郑穆昶依旧背身不语，而他与温令茹还身着内服，顾瑶萱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转向封善从问道：“陛下……昨夜可是留宿在了惜瑜殿？”

封善从望了望顾瑶萱，低头不敢回话，顾瑶萱蓦地又瞥见了桌角的名册本，双瞳一震，伸手便一把扯来，一边翻看，一边喃喃道：“难道，昨夜是玉妃娘娘为陛下侍寝？”

忽然，顾瑶萱双目定住，继而抬头盯住了温令茹，双目似能喷出火来：“温昭仪可真是后起之秀啊，如此快便侍寝礼成，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温令茹此刻无法与顾瑶萱针锋相对，只得抬起头怒瞪了她一眼。

顾瑶萱又双目一抬，对着林韧的方向道：“玉妃娘娘与温昭仪不愧是好姐妹，便是连床塌，也能共享吗？！”

林韧明白现下保住温令茹不受伤最为重要，抬起头对着顾瑶萱刚要解释，却见顾瑶萱迈步移向了床前椅，她圆睁着双眼，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件凤舞祥云氅，自语道：“刚听说陛下将这宝衣赐予了惜瑜殿时，本宫还不肯相信，如今一见，宫内传言果然不虚啊！”

她忽而猛地一抬头道：“陛下，昨夜温昭仪莫不是穿着这件氅衣为您行侍寝之礼？”

郑穆昶一直想对顾瑶萱隐瞒赐衣之事，此刻见她质问，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旁的封善从见状，连忙跪倒在地对着顾瑶萱道：“皇后娘娘，陛下……陛下原是想着带这件宝物来给二位娘娘观瞧观瞧，温昭仪娘娘一时新鲜，便试穿了一下，陛下饮了些酒，许是……许是将昭仪娘娘误当成了皇后娘娘，这才留宿在惜瑜殿，还请皇后娘娘息怒啊！”

“哦？”顾瑶萱杏眼一瞪：“按封公公所言，温昭仪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封善从一惊，连忙摆手，一旁的郑穆昶转身对着顾瑶萱道：“皇后莫要动怒了，她二人已然知错，罚她们在宫内面壁思过几日即可。”

“既然陛下如此仁慈，”顾瑶萱翻动着双眼对郑穆昶道：“那，是否意味着今后其他人也可以偷梁换柱、迷惑陛下了？”

郑穆昶被揶揄得一怔，沉默一阵后道：“昨夜之事，玉妃与温昭仪的确有藐视圣威之嫌，孤原本是想将你二人送去冷宫思过，以观后效，但念在……”

郑穆昶话还未尽，便听顾瑶萱脆声道：“陛下圣明！”随即高声对外殿道：“来人呐！”

朝露和暮雪早已将侧殿内的八名小宫人集结在外殿听令，此刻听到顾瑶萱在内呼唤，几人也不敢怠慢，鱼贯进入了内殿答道：“奴才们在！”

“方才陛下的命令尔等也听到了，还不快将媚惑陛下之人送往冷宫！”

众宫人一拥而上，便去拉扯林韧与温令茹，却见顾瑶萱一抬手道：“慢着，玉妃被人冒顶，错不在她，尔等只需将蓄意勾引陛下的温氏带走即可！”

林韧一愣，还来不及细想，便见宫人已然拉起了温令茹，她急忙望向顾瑶萱道：“皇后娘娘恕罪，温昭仪只是无心之过，即便名册之上记了一笔，她于陛下而言也只是过眼云烟，断不会影响陛下对娘娘的深情，还请娘娘宽恕！”

顾瑶萱只是冷冷地望着林韧，一言不发。

郑穆昶和封善从正想出言阻挡，却忽听得外殿有侍卫高声来报：“启奏陛下，岳侍卫长说是有要事奏禀，此刻已在乾宸殿，夏侯大人也在殿内等候！”

郑穆昶听闻，忙命封善从侍奉自己更衣，迈步便要出殿，林韧急忙跪伏着拉住郑穆昶的衣摆道：“陛下！陛下素来仁慈，温昭仪心思纯净，温厚良善，绝无惑主犯上之意，还请陛下收回遣送冷宫的成命吧！”

郑穆昶一阵迟疑，身边的顾瑶萱却冷冷道：“玉妃！陛下没有惩戒于你，便已是莫大的仁慈，你就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郑穆昶深深看了林韧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带着封善从大踏步离殿而去。

而温令茹也被一众宫人带走，她始终未发一言，只是在出殿门时眼中含泪回望了林韧一眼。

无法保下好姐妹，林韧此刻既懊恼又担忧，跪在地上良久，恍惚间觉得身边还立一人，一抬头，却是顾瑶萱，林韧心下不解她为何没有随着郑穆昶一起离去，却站在这里望着她，眼底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顾瑶萱望着林韧，幽幽道：“想必，玉妹妹此刻是分外担忧吧？”

林韧迎着顾瑶萱的目光，哀求道：“皇后娘娘大仁大量，还请宽恕温昭仪吧！”

顾瑶萱撇嘴一笑：“如若陛下回心转意，本宫便也不会阻拦。”

林韧有些讶异：“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顾瑶萱双目一转：“大家同为后宫姐妹，本宫也心有不忍，想来陛下也只是一时气愤，现下，陛下应该在前殿处理公务，倒不如，玉妹妹随本宫一同前去，为温妹妹求个情，本宫也会助你一臂之力！”说罢，顾瑶萱便缓缓迈步向外殿走去。

听罢顾瑶萱一番话，林韧更加讶异起来，不解她态度为何与方才判若两人。

顾瑶萱走出几步，回头望向林韧道：“怎么，玉妹妹还有何犹豫吗？再晚一些，温昭仪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林韧此刻也无暇多想，迈开步伐紧随在顾瑶萱身后，紫纤与绿绕也跟着出了殿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