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按照惯例开班会,恰逢学校所有班主任临时收到通知也要开会,班会变成了自习。
靠近后门的同学敞开门,严守岗位探出半颗脑袋放哨。
班里闹哄一片,都在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放松时刻。有胆子大的早早跳上讲台霸占电脑使用权,熟练打开酷狗音乐放歌。
“有没有品啊!放得什么玩意,我要听兄弟想你了!”
底下有人嚷嚷。
放歌的同学直接扔了一茬粉笔头过去,精准瞄中,笑骂:“你个土狗,别叫。”
这种氛围少有又难得,经过一个月的相处,班上大部分人都已经熟络起来,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圈子,李曾向来不爱往这种人际圈子里面钻,女生里面也就和主动找她玩的潘玉瑶玩得好一些。
潘玉瑶是李曾的前桌,从底下县市考上来的,在班上人生地不熟,开学那天见李曾也是一个人,便主动找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学生时期女生们的友谊往往从手拉手去厕所开始发展,潘玉瑶和李曾倒是直接略过了这一步骤,她们的友谊从成为饭搭子开始。
这会儿俩人正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待会放学去食堂吃什么,区一中的食堂足足有三层,种类丰富,除去一楼是常规的打饭窗口,二楼和三楼都被外边的商家入驻,面食盖浇饭小炒以及小吃应有尽有。
李曾早就听说二楼有一家很好吃的蛋包饭,感兴趣很久,奈何囊中羞涩一直没去吃,这会儿被潘玉瑶一撺掇,心理防线摇摇欲坠。
潘玉瑶晃着她的胳膊,“去吃嘛吃嘛,我感觉金山不会来教室了,咱们提前过去还不用排队,机会多难得啊!”
李曾经不起她磨,点头同意,“行吧。”
潘玉瑶顿时开心起来,放下她胳膊,“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先去上个厕所。”
几个男生在后面打闹,脏兮兮的篮球被他们传来传去,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逼仄。
其中最为闹腾的一个男生叫王帅,人如其名长得浓眉大眼,只不过因为骨架子小,个不高,给他平添了几分女相。
许是地方过窄,玩不尽兴,想找新的乐子。
王帅扫视一圈,见潘玉瑶起身往外走,咧开嘴一笑,贱兮兮地跟上去学她走路的姿势,两条腿往里内八,夹起屁股走一步扭一步,边走边拿嘴捂住嘴,声音从指缝里流出来,“瑶姐,窑子姐,上哪去啊?”
他一连喊了几声,周围人听了都在笑,潘玉瑶余光瞧见他经过时的模样,顿时气红了脸,又被这带有侮辱性的词汇叫唤,再经由周围人附和笑声的发酵,一时间犹如被置在了火架子上烤。
潘玉瑶强装镇定,骂了回去,“你有病是不是?”
这句话对于王帅毫无攻击力,他仍是嬉皮笑脸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不依不饶,“窑子姐生气了,哎哟窑子姐……”
似乎学生时期永远都离不开各种绰号,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拿别人的样貌,身材,姓名,又或者单只是某件事的发生,作出五花八门的贬义称呼,好像这样就能满足他们哗众取宠的恶趣味。
一本书横空劈头盖脸砸下来,正中王帅的脑门,骨碌掉在地上。
“谁啊!”王帅吃痛吼了声,捂着脑壳往后回头找凶手。
“你就喜欢犯贱是不是,仗着个子矮天天cos小矮人还不够,现在直接cos哥布林了?嘴巴这么臭刷牙你不会?”
李曾一顿妙语连珠的输出,听得王帅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周围瞬间噤了声。
王帅大庭广众之下被驳面子,顿时觉得有些丢脸,恶狠狠地问:“管你什么事?”
李曾眼神冷淡,“你妈没教过你教养两个字怎么写,你恶心到我了,我就管了怎么地?”
没人敢搭这个腔,气氛凝固下来。
王帅上前两步,刚要踹向李曾的桌子,后边的齐游探出半个脑袋:“诶,干嘛呢。”
“大庭广众之下欺负女生啊?”
王帅悻悻止住动作,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齐游在整个年纪都人缘好,成天吊儿郎当跟谁都能称兄道弟。
他不敢惹齐游。
潘玉瑶没忍住红了眼眶。
李曾起身,见王帅还不识趣地站在原地把狭窄的走廊堵住,冷声道:“滚开。”
她径直撞向他的肩膀,目不斜视带着潘玉瑶出了教室。
一出教室,潘玉瑶泪珠子就落了下来。
她声音哽咽,“谢谢你。”
李曾最怕别人哭,她向来不擅长安慰人,只能笨拙地递去纸巾,“别哭了,你又没有错。”
潘玉瑶走得很慢,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步子,“我走路真的很怪吗?像他那样。”
李曾皱起眉摇头,“哪有他那样,他就是哗众取宠。”
其实潘玉瑶打小就知道自己走路内八,家里人也说过好多回了,可习惯没那么容易改变,她吸了吸鼻子,“李曾,我好想改名字,我上个星期回家跟我妈妈说,可她不让。”
李曾愣了愣,“因为王帅?”
潘玉瑶点头,“他之前在路上看见我,叫了好几回。”
“你名字多好听啊,正常人听了谁会联想到那个词。”李曾宽慰她。
潘玉瑶心里还是难受,“可他叫得太难听了,我受不了。”
李曾想了想,说:“那你以后见了他就喊他王丑,别忍着。”
潘玉瑶被她这主意逗笑了,“这攻击力也太弱了。”
李曾说:“他会生气的,他天天拿着个破镜子搁那照,在意的很。”
“行,那我以后就这么叫。”潘玉瑶重重点头,心情总算阴雨转晴。
等潘玉瑶上完厕所,俩人回到教室,只见王帅坐在位子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翻了个白眼,鼻孔朝天朝她们哼了声。
李曾翻了回去,跟这种待在同一个教室里她都嫌晦气。
教室里的同学纷纷投来注目礼,潘玉瑶不禁挽紧了李曾的胳膊,这才有了挺胸抬背的底气。
离放学还有十来分钟,张金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教室后门,盯梢的哥们玩忽职守,头低到两腿之间,玩手机玩得正起劲。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他最新的苹果6s,他以为是同桌的恶作剧,正要暴跳如雷,猝不及防对上了金山目光如炬的双眼,心跳熄了火,跟个鹌鹑一样一动不敢动。
赶紧翻了两页书又觉得无济于事,索性眼巴巴望着金山,祈求放他一马。
可惜金山是教语文的,不是放马的,他放轻脚步一点点探入敌军内部,战利品接二连三的缴获,很快垒了厚厚一撂。
放歌的那位仁兄瞥见后面的光景,冷汗直冒,夹着菊花手忙脚乱关了电脑,一溜烟跑回自个座位。
其余人见形势不对纷纷开始打掩护,然而时机已晚,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那些玩意儿都被金山的那双慧眼一一识破,不多时,金山手里就拿不下了。
他把各种课外书和手机重重放在讲台上,面色铁青。
底下的人把头埋得更低。
“我是真没想到,一场班会而已,就能让你们这么肆无忌惮,怎么,不高考了?”
一通训斥,众人满心期待的早退变成了拖堂。
金山越讲越生气,班委个个不管事,班上直接乱成了一锅粥。
他说得口干舌燥,也不想再多说了,“李曾,你帮我把这些拿到办公室里去,等我过去。”
李曾忽然被点名,一脸莫名。
慢吞吞起身抱住那一堆战利品,往办公室走。
办公室里没人,李曾不知道金山找她有什么事,她靠在办公桌沿,有一搭没一搭弹绿萝的叶子玩,等着金山过来。
等了有几分钟,金山才姗姗来迟,他端起水杯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道:“最近市里有个征文比赛,我看你上次月考写的那篇作文挺好,就给你报了名。”
他边从一叠书本文件里翻出一张征稿函,边讲解上面的注意事项,“题目是《我的大街小巷》,两千字以内,叙事文,议论文都可以,周五之前你把初稿写完,周六上午来学校,我带着你改一改。”
李曾听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点了头。
张金山“嗯”了声,“去吃饭吧,有问题再找我。”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李曾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出来的时候没带饭卡,得返回教室拿。
这会儿光色正好,落日跟个溏心蛋似的往下遛,余晖像一条条的暖色彩带,横挂在天际。
李曾正要转弯,忽然瞧见潘玉瑶站在楼梯间等她,眼睛倏地亮起来。
“你等我干啥,先去吃呗。”
“一个人去食堂太尴尬了,还是等你一起比较好。”
潘玉瑶挽住她,面露忧色,“金山找你……是因为你和王帅吵架吗?”
她以为是班上有人找金山告状,他才杀了个回马枪,突然来班里。
“不是,”李曾愣了愣,说,“他找我是让我参加征文比赛。”
潘玉瑶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太好,”李曾幽幽地说,“拖堂这么久,蛋包饭是吃不成了。”
“没事儿,明天中午我们跑快点,我请你吃。”潘玉瑶笑着说。
李曾也笑了,“真的假的,那我要吃两份。”
“真的啊,”潘玉瑶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我真挺谢谢你的,以前也有人偷偷在背后笑话我走路的样子,但是从来没有人为我出过头。”
不知怎的,李曾忽然就想起了初中英语老师针对她,祁佳为她出头的那次。
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延续吗?
李曾笑了笑,有些不习惯这突然其来的煽情氛围,“路见不平一声吼,以后请叫我雷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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