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船上

“以后不信佛罢了,何必寻仇?”崔尺素摸了摸女婴的脑袋,思索了一会儿,“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崔女婴不想再让姥姥烦心,只好回去。

她先帮姥姥屋内铺上被子,再回自己屋中收拾睡觉。

曲灯语也在思索,接下来是跟她们一起,还是离去?

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早晨。

林间传出许多鸟类叽叽喳喳,咕咕咯咯的声音。

一点光芒破晓,黑暗潮水般褪去,露出山峦连绵起伏的曲线。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声哈切,寺内传出一阵响动,崔尺素和女婴都已醒来。

见曲灯语还在,崔尺素对她露出一个笑:“你也想去营救金桔吗?”

其实曲灯语和金桔并不熟悉,也无需冒这样的风险。毕竟那两个光头是货真价值的罗汉转世,身后的背景、势力怎么看都非常恐怖!

她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不敢与他们为敌,他们背后除了林泉寺,应该还有整个西方乐土。我只是一只小猫,只想寻找一个厉害的大妖,教我修炼,好延长寿命。”

这话显然触动到了崔尺素,她看向女婴:“我们并非是那两个和尚的对手,只要能救出金桔便好。”

崔女婴并不反驳,但经历过放药一事,曲灯语总觉得她心里应该是另有打算的。

两人早上蒸了馒头吃,吃完将屋子打扫一番,又重新收拾包裹上路。

回忆起初见陆寻时她身上背的大包小包,以及现在这两人收拾的包裹,曲灯语有些怀疑这个世界有没有储物戒这种东西?

想来就算有,也不是人人都用的起的。

“你说的拥有悠长寿命,无边法力的大妖,几乎都在禁区。林泉寺内就囚禁了不少厉害的妖魔,但他们害人无数,我是不建议你跟他们学的。”

崔尺素背好了包裹,向曲灯语解释道:

“一般厉害的大妖都只会将修炼法门传给后代,不会轻易传给外族。若要寻那些愿意收徒,性格和善的大妖,可以在人多的地方找。”

相比进入一个族群,或者危险之地,还是去人多的地方碰碰运气……当然,曲灯语也有些惦记林泉寺里那些妖魔。

“我随你们一起。”

于是便一起上路了。

赶完山路,曲灯语与她们已经熟悉起来。

崔女婴的身世凄惨,但在这时候也常见,是一个弃婴,因崔尺素一念心善,将她收养,才活到现在。

女婴擅长看病制药,身上藏着许多瓶瓶罐罐。

而崔尺素的命运则略有不同,她父母传宗接代的观念很重,可惜只生了一个女儿。

小时候崔尺素生活的还算可以,直至父母领养回来一个男孩儿,她在家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长大后,这个男孩儿要娶媳妇、盖屋子了,她家里的人将她卖给了一个男人,价格是七两。

然而这钱是男人借的,成亲后要两人一起还。

好在男人家里有田地,当牛做马的耕地,伺候男人,熬了五年还清债务,还没生下一儿半女,男人就死了。

这在她看来,无异于解脱。

有不少人看她长的漂亮,人又勤快,便想给她再说一门亲事,她却是万万不敢再嫁人了。

当然,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便削了头发到尼姑庵当尼姑去。

之后她在尼姑庵认得了字,学会了武功和药理,便信了佛,虔诚无比。

后来发现尼姑庵中也有许多肮脏事,差点被一个富贵人家的护卫给欺辱,痛定思痛,又自创了一门针线暗器,离开了尼姑庵,远离红尘。

这不由让曲灯语想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早晚是别人家的”这类话。

可女儿去了别人家,别人家并不把她当成家里的一份子,反而当牛做马,因为是花钱买来的。

之前在美人楼里听姑娘们说起“赘婿”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女婿是半个儿子,“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之类的话又鲜明起来。

但饶是如此,也有不少男人觉得到女人家去是耻辱,甚至发明了“吃软饭”这个词。

可他们不必像女人一样当牛做马,甚至还能得到许多好处,不满意了还能夺取女方产业,还赚了孩子,其实并不吃亏。

想必崔尺素就是因此不排斥佛教贬低女性的话,因为她早已将自己贬到尘埃里去了。

然而她现在已经不在用尼姑打扮,而是留起长发,换上新袍。

至于她为何有名字?

崔姓并不源于她的父母或夫家,而是尼姑庵中一位教她识字的长辈。

那人出家前母亲姓崔。

尺素一词是用绢帛书写,通常长一尺的书信,她觉得很好,便起了这个名字。

走完了山路,是要走水路的,水路便捷。

曲灯语因为不喜欢水,挣扎了好一阵子才被两人拖上船。

船上摇摇晃晃,她晕的不行,只能闭眼。

崔女婴剥了橘子皮放到她鼻子上,“走水路虽然快,但还要两个月才能到,你暂且忍忍吧。听闻姥姥说,世上有那飞行绝迹的修仙之人,不消半日便往返……唉,若是我们也这样快就好了!”

很快,曲灯语便适应了船上的生活,甚至平衡力惊人。

因为去的地方比较远,两人乘坐的是货船,这货船也是载人的,还有房间,但十分狭小,因此她们很少待在房间里。

食物一般靠岸补给,有时也会从河里打捞。

曲灯语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希望从中能找到化为人形,隐匿在人群中的大妖。

虽说看见了几个奇人异士,但都是人类。

准确点来说,这些人都是男人。

越靠近林泉寺的地方,男人越多。

其中一个身穿灰蓝衣裳,眉心一点朱砂的男子便是,他气质与别人不同,坐在船头钓鱼,有不少男人朝他看去——这地方似乎男风盛行。

就曲灯语所见,男人们之间的举动就比别的地方亲密,经常携手搭肩而行。

这是年纪相近的。

还有年纪相差大的,年纪小的便他称作“义父”,恭敬伺候着。

“义父?”

那垂钓男人旁边就有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儿,梳着小辫子,一身紫衣,脸上涂脂抹粉,化着妆,容貌妖娆,倚在船边问,偶然间能从眉目间看出一点天真的神情。

鱼竿往下,有东西上钩了。

眉心有一点朱砂的男人将鱼竿往上拉扯,一条肥硕的鲤鱼被甩到甲板上。

那是一条红白相间的鲤鱼,身躯有力地扑腾着,想要重新逃回河里。

见男人靠近,它双眼垂泪,鱼嘴里吐出人言:“求你放过我吧,我……”

这是曲灯语第一次听见能口吐人言的动物,其他动物的话她虽然能明白意思,但和人言不同。

这是人都能听懂的。

此刻甲板上的人并不少,纷纷看了过来,好奇地询问那个男人这是什么鱼,卖不卖?

“这是一条成精的鲤鱼精,我自然不会杀它,也不会卖。”男人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山间建造的金碧辉煌的林泉寺,“上天有好生之德,林泉寺是佛门净地,不如将这条鲤鱼精放生到林泉寺,日日聆听梵音,一心归善。”

众人都称好,询问男人姓名,露出想要结交的意思。

“在下景恣。”

男人报出姓名,将红白锦鲤放进桶中,收起了鱼竿。

那鲤鱼并未因男人的话而安稳下来,反而继续寻求逃走的机会,将桶里的水搅乱。

林泉寺占地极广,建在高山,建造的壮丽庄严,长阶上香客不绝。

远远便能听见钟声。

船停了。

曲灯语是猫,可以不遵守规矩,率先上岸。而崔尺素拉着崔女婴,在男人中排队。

这里的男人多,她们便显眼起来。

尤其是崔女婴,模样粉雕玉琢,双眼灵气十足,圆溜溜的煞是可爱,将满船的少男都比了下去。

“姥姥,有人摸我背!”

这些男人虽然喜欢男人,但言谈间似乎并不排斥娶妻生子,只是奉男人与少男之间的感情为“至高”,而夫妻之间的交流为“低贱”。

有人对女婴出手,崔尺素回头看了过去,看见女婴的背后有水渍。

身后站的正是那位眉心一点朱砂的男人,以及那个紫衣小少男。

后面有人喊:“还有要下船呢,有什么事下来了再说,别挡着过道!”

崔尺素将女婴挡在怀里,下船去了。

“姥姥,我真的感觉到有人……”女婴小声说道。

她从没有接触过这么多男人,雄性的气味很不好闻,让她下意识皱起眉头。

崔尺素当然选择相信女婴,但她在面对男人的时候,不,准确的说是在面对这种事,被骚扰、触碰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无端的感到提心吊胆和挫败。

之前那个紫衣的小少男回头看的时候,曾多次飘到崔女婴身上。

曲灯语确定刚才是他做的,因为他帮他的义父拎着装满水的桶,手上沾水了。

在听到女婴的话以后,他下意识躲在义父身后,用一种见不得光的阴沟里老鼠般的眼神望着女婴,带着觊觎和不敢靠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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