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应坐在梳妆镜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脸上被糊上厚重的油彩,逐渐看不出自己的样貌。
头上被安上假的发髻,脑袋愈感到厚重。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的原因,辰应的脑袋感觉有些昏沉。
身后的纸扎人轻飘飘、若有若无地,它小声地哼着戏腔调调,不知道是从哪个部位发出来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好了。”纸扎人往后退了一步,欣赏地看着辰应,“管事的可真美,真像那么回事了。”
镜子前,活脱脱一个戏子模样。
辰应扯了扯嘴,镜子里的戏子也跟着扯了扯嘴,他这才确定镜中的人真的是自己。
“可不就那么回事嘛。”辰应回答。
纸扎人迫不及待道:“那我们快走吧!”
辰应穿着繁重的戏服跟在纸扎人身后,两人走过一道他先前从来没有见过的长廊,从后门进了一间屋子。这里是后台。里面堆满了戏服,头簪等东西,四处都是妆镜,辰应从可以从四面角度观摩到自己,无论怎么看,这诡异的氛围始终散不去。
辰应咽了咽口水,努力调节着自己的呼吸。
纸扎人带着辰应来到一个梯台前,身处一只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管事的,都准备好了,可以上台了。”
他的语气中隐隐带着不容拒绝之意。辰应微微点了点头,抬脚踏上台阶。
上了台,眼前豁然开朗。外面的月光从破碎的窗洞渗进来,惨白一片,勾勒出大而空旷的戏台轮廓。台口两侧巨大的红漆柱子,漆皮早已剥落殆尽,露出里面发黑朽烂的木头。走在戏台上,嘎吱嘎吱的声音折磨人的心神,辰应猛地顿住脚步,全身血液瞬间凝固,心脏不受控制地停了一拍。
台上,一个活人都没有。
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整个戏台的,全是纸扎人!
他们的身量比真人略小,躯干和四肢勉强扎出人的形状,外面糊着薄厚不均,惨白到渗人的劣质纸张,一张张扁平的脸上,不见口鼻轮廓,只有两团用胭脂涂抹上去的圆形腮红,红得刺目,如同鲜血。
它们正在唱戏。
诡异地扭动着,僵硬的四肢完全违背人体关节的角度抬起抬起、挥动,宽大地不成比例的纸袖随着动作哗哗作响,纸做的腿笨拙地移动、跳跃、旋转。
辰应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地说不出话,原始的恐惧攫紧了他的心脏,他下意识想要后退,逃离这里,但没想到那纸扎人跟着他一起上台了,他的纸臂搭在他的肩膀上,牢牢钳制住他的动作,断绝了他后退的所有可能。
“管事的,怎么了?”他关切地询问。
“没事。”
“那快去吧,戏正演到精彩部分呢,就等着您呢!”纸扎人说着,将辰应猛地往前一推。
辰应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踉跄几步才站稳脚步,此时他已经来到了舞台的正中间。
无数地纸扎人将他给围了起来,嘴里咿咿呀呀唱着他听不懂的戏腔。
他们的手臂争先恐后触碰着辰应,这令他感到无比头晕目眩。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无形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悄然探出,缠绕上他的四肢,试图拉扯着他,融入这诡异的戏曲中去。
“咿——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
突然,一声尖细的声音在戏台上突兀地炸开,带着一种非人的凄厉,吓得辰应一个激灵。
这竟然是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
他在被同化!
意识到这一点的辰应感到一阵后怕。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一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用自己熟悉的东西反抗!
几乎是凭借着一种濒死的本能,辰应拼尽全力,将喉咙深处最后一丝属于自己的声音挤了出来。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前一秒还在咿咿呀呀狂舞的纸扎人,动作骤然凝固,保持着它们那荒谬的姿势。
距离辰应最近地纸扎人,猛地转过头。那张糊着惨白纸张的头颅,以一种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
空洞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辰应。
一个干涩的,毫无起伏的声音,不知从他的哪个部位发了出来,
“你……唱的……是什么?”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锥子狠狠砸进天灵盖。辰应的头皮猛地炸开,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要逃吗?
可是能往哪里逃呢?
辰应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恐惧逼出的最后一点残存的记忆。他开始不顾一切地模仿刚才听到的,那尖细的戏腔。
“咿——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面前抓住了几分形似。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辰应死死盯着纸扎人,心脏在胸腔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冷汗顺着他的鬓角、后背涔涔而下,浸透了衣衫。
终于,纸扎人的头颅缓慢地转了回去。舞台上的哪些纸扎人仿佛被重新上了发条,又开始了咿咿呀呀地哼唱狂舞。
辰应呼了一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台下,纸扎人的目光死死锁着辰应,一股无形的力量钳制住他的喉咙,他被迫张开了嘴。
然而,冲出口的不再是之前那生涩难听的模仿,更不是属于他自己的流行调子,而是字正腔圆的戏腔,每一个咬字都如同珠落玉盘,百转柔肠,完美至极!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辰应的身体更是在这唱腔响起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线操控。腰肢自然地扭转,指尖翘起兰花指,脚步行如流水,每一个顿挫都异常地精准,身段浑然天成,精湛绝伦!
意识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
一半在惊骇地尖叫:“这不是我!我根本不会唱戏,更不会跳舞!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快停下!快清醒过来!”
另一半却深深地沉溺其中,仿佛他天生就是为唱戏所生,充满着满足感。
辰应的嘴唱着,身体舞动着,内心不断地挣扎着,沉浮着,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在干嘛。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有一个世纪般。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那完美的唱腔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顿,僵在原地。
辰应清醒过来了。
死寂。
一片死寂。
辰应孤零零地站在巨大的戏台中央,脚下是厚厚的积尘,咿咿呀呀地戏腔声已经消失不见,整个戏台空旷地令人心慌。
那些纸扎人呢?
辰应下意识抬起头,目光茫然地扫过空旷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黑色穹顶。
他的视线僵住了。
就在他的正前方向的头顶上发,戏台那根粗大的,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横梁上……
悬挂着一个人。
他直直地垂挂下来,头颅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边,脖颈被粗糙的麻绳深深勒陷进去,他的脸上的停留在挣扎的表情——眼珠爆凸,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嘴巴长得极大,一截紫黑色的舌头僵硬地吐在唇外。
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混合着麻绳的霉味和木头朽烂的气息,令人胃里翻江倒海。
辰应扶着一旁的桌子干呕起来,却什么什么吐不出。
他强忍着恶心仔细观察着那具尸体,觉得熟悉。
他之前好像见过。
莫非,这就是管家?
看着管家脚下倒地的凳子,他不由得想:管家不会是自杀吧。
【恭喜,确定管家死亡原因,生存时长增加两个小时。】
辰应的视线落在管家的手上,那只僵硬蜷曲的手,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辰应走上前,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是一块骨头。
【恭喜获得重要道具1/3,生存时长增加二十分钟。】
骨头上刻着三个字:说谎者。
“嘎吱……”
门突然被打开了,一道光亮如刀刃般从门缝切了进来。
刹那间,所有声音、光线、感知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辰应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然而,就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一个冰冷的声音钻入耳中,
“小应……真是太胆小了……”
攻:吓老婆吓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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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阴湿男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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