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白日,闵夫人邀请辰应去闵府做客。
雕梁画栋的厅堂里,菜肴精致得如同贡品。闵夫人端坐主位,一身素锦旗袍,端庄十分,衬得脸色愈发苍白,眼睑下有着淡淡的灰青色。
“来了。”她带着虚伪的热情邀请辰应坐下。
辰应刚一坐下,她便端起酒杯,笑容恰到好处,“不知辰记者的报道写得怎么样了?”
“还没动笔。”辰应实话实说。
他能肯定,闵夫人费功夫喊他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这件事。
“昨日晚上可真是谢谢你了。”
辰应装傻道:“昨日晚?什么事?我早早便上床睡觉了,不知夫人说得是什么。”
“别装傻了,昨日晚我知道是你。”闵夫人收敛了笑意,她早就遣散了周围的人,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两个。
辰应装傻装到底:“我当真不知道夫人说的是什么。”
“昨日你碰到了什么?你同那黑影有说什么吗?”闵夫人始终是不信的,她既然邀请了辰应来,她便有十足的把握肯定昨日晚上遇见的便是辰应。
辰应道:“我自小便怕鬼,晚上都不敢出门,想必夫人是认错了,要是一不小心遇见鬼啊,我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哪还敢和鬼说话啊。”
他死也不承认。
闵夫人死死盯着他。
辰应干笑道:“闵夫人,你也知道,我这种人,亏心事做多了,怕鬼。”
他这句话说到了闵夫人心坎上了,闵夫人似是松了一口气,随口道:“今日过来无非也就是找你随便聊聊,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补探索度的机会不要白不要,辰应直入主题:“确实有想要问夫人的事情,夫人,能否告诉我些闵屿少爷的事。”
【契合度扣除1%】
他询问地突然,此时死死盯着闵夫人,捕捉着她脸上的所有表情。
“闵屿”两个字像是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了闵夫人,她整个人剧烈地一颤,仿佛被看不见的鞭子狠狠抽打了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惨败如纸。
“别提他!”
她几乎是失声喊了出来,声音尖锐地可以划破纸张。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地用手捂住嘴,胸口剧烈起伏,不再看辰应一眼,立马站起身,转身。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慌忙地丢下一句:“今日就到这里。”
随即打开门,脚步踉跄地快步离开。
闵夫人的反应,绝非是对一个已逝亲人的正常哀恸,而是恐惧!
闵屿不是她的儿子吗,为何提起他的时候,她会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呢?
必须弄清楚!
晚上,辰应再次来到了闵府,他站在老路上,等着人来。
“三更咧——”
准时准点,打更夫敲着锣出现在了那条路上,辰应大摇大摆走过去,叫停打更夫。
打更夫早已认得辰应,弯着腰对辰应问好:“管事的,你大晚上又不在屋里睡觉,又有什么事吗?”
“带我去闵少爷的房前看看。”辰应没有客套,直入主题。
“你确定吗?”打更夫有些后缩。
“怎么了嘛?”
打更夫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恐惧,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说:“闵屿少爷是唱戏的,当年红得很,后来没了,那院子早就被封了,没人敢去,听说里头不干净!”
鬼魂我都见过了,还能有多不干净。
辰应说:“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就安心带我去吧。”
打更夫说什么都不愿意,最后只和辰应说了一个大致的方位,让辰应自己找过去。
浓墨般的夜色吞没了闵府,辰应凭借着惨白的月光,无声地潜行,很快就摸到了闵府最偏僻的西北角,来到了打更夫口中那个“被封死”、“不干净”的院子。闵屿的居所。
辰应直接翻了进去,里面年久失修,杂草重生。
辰应拨开挡路地枯草,脚一深一浅地走向那间小屋。锁已经生锈,往门上砸了几下就开了。
“嘎吱——”
辰应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辰应在门边摸索了一会,摁了几下开关,并没有灯光亮起,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蜡烛和火柴,点燃,举着蜡烛,谨慎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间……戏房?
里面散落一地的布头,断裂的珠串,簪子,还有一面巨大的,布满灰尘的铜镜,和遍地的乱丢的戏服。空气中一股脂粉混着霉菌的味道。辰应举着蜡烛来到梳妆台前,凌乱的物品中,一本硬壳的册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翻开册子,扉页上赫然贴着一张大幅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全套华丽旦角行头的男子,头戴点翠凤冠,身披彩绣辉煌的宫衣,眉眼如画,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摄人心魂的微笑。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的魅力。
这是……闵屿?!
辰应一时看呆了眼,视线落在这张照片上久久没有移开眼。
细小的蜡烛燃到尽头,灼痛了辰应的手指,他“嘶”了一声,甩掉蜡烛,最后一点光明消失,浓稠的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
“嘎吱——”
一声极其轻微,缓慢的开门声,清晰无比地在他身后响起。
辰应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他猛地转身,背脊种种撞在冰冷的梳妆台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他屏住呼吸,像一尊石尊一样立在原地。
死寂。
一片死寂。
仿佛刚才那声“嘎吱”只不过是他极度紧张之下的幻听。
他强压下恐惧,再次从兜里掏出火柴和蜡烛。
只不过他刚颤抖着手滑亮火柴,就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带着一股寒意,吹灭了微弱的火柴光亮。
黑暗再一次降临!辰应的心脏猛地跳动,如坠冰窟!
不是风!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后退,后背再次重重地撞在梳妆台上,这一次,梳妆台猛烈摇晃,巨大的铜镜被撞落,“哐当”一声倒了下来,砸在了辰应的脚边。
铜镜倒扣在地,布满灰尘的镜面朝上。
辰应下意识看向那倒地的铜镜。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布满灰尘的铜镜面上,竟然清晰地印出了两个人影!!
一个是他自己面色惨白,眼神惊恐。
而另一个,就在他身后,几乎紧贴着他的后背!
辰应想要转身,脖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转不过脑袋,只能瞪大着眼睛看着铜镜。
那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接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是从身后,也不是从任何方向,而是直接钻进他的脑子。
“好玩吗?”
辰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不好玩。”
镜中的模糊身影似乎歪了歪头,像是在欣赏他的恐惧。
“没关系……”
一只冰冷的、僵硬的手如同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抚上了他暴露在外的脖子,那指尖的寒意瞬间穿透皮肤,直刺骨髓!
“接下来的,”声音一顿,手指尖停留在了他剧烈跳动的颈动脉上。
“……会更好玩。”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那只冰冷的手消失了,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辰应猛地一个机灵,如同溺水之人骤然浮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炸裂开来。
他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身后空无一物。
只有一扇门,开着一条缝,月光扑洒进来。
一阵穿堂风不知何时钻入,呜咽着穿过房间,卷起地上的几张破碎的旧报纸,打着旋。那件搭在椅背上的大红戏服,夸大的水袖被风吹得轻轻拂动,软软地飘荡起来,又缓缓垂落。像是一个无声的告别,又像是一个冰冷的邀请。
死寂重新笼罩了房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辰应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在那面铜镜上。
布满灰尘的镜面,此刻只印出他自己惨无人色的脸,和身后那边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