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还是个孩子,哪里做好生孩子的准备。
双方父母知道后,火急火燎赶到上海,挤在小屋子里,商议两个家庭的大事。张母后悔不迭,上次知道他们俩住一块后,就得马上让双方父母见面,不然这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好了,直接怀孕,老陈家如何看?幸而陈父陈母虽然是普通农民,在此事上却非常明事理,忙不迭给张父张母道歉,怪陈素天不早说两个人住一起的事情,说要马上准备婚礼的事情。
张天爱孕吐明显,张母不放心又带去医院看,一事变两事,是双胞胎。
张天爱和陈素天都来自陕西,只不过张天爱家在安康市,父母都是当地最好初中的老师、教导主任,爷爷奶奶从教育局退休。陈素天家在榆林下面的某个村子。
张父把陈素天叫到外面的餐厅,一下午聊得陈素天垂头丧气。最终,两人决定先回安康,等孩子生下来再说。等孩子生下来,还得等孩子再大一些,一拖又一拖,陈素天和张天爱便彻底留在陕西。
陈素天进了当地报社,可当地报纸更难办,小城市低头不见抬头见,社长天天应酬,白纸铅字歌舞升平,陈素天觉得自己可笑又艰难,又实在不愿同流合污,便去了学校教书。陈素天教语文,张天爱教英语。
十月怀胎,孩子落地,是两个女儿。
陈素天抱着两团粉嫩嫩的小肉团,心突然就软了,理想啊,现实啊突然好远,如何陪他们长大才变成最重要的事。
姐姐叫丹妮,妹妹叫丹若,说是姐妹,其实就差了一分钟,可两人的性子怎么差这么多呢?丹妮开朗骄矜,神情气质都像张天爱。丹若沉静,和陈素天更亲。
丹妮像所有的小女生一样,叽叽喳喳,喜欢跳皮筋、给芭比娃娃做衣服。丹若喜欢看书、看书、看书。
安康的日子实际很舒服,有自己铺着木地板的三室一厅的房子,两个孩子住一间,还有一间是书房,周末去父母家吃饭,也不过绕一栋楼的路程,到了后汤还是热的。
安康的日子也很琐碎,左不过准备教案,右不过柴米油盐。
陈素天爱自己的女儿,也爱过张天爱。可褪去爱情的甜蜜,婚姻剩下的是两个不同人格的互处,曾经吸引对方的不一样的优点,慢慢成为看不顺眼的缺点。
在张天爱眼中,陈素天原本的浪漫理想主义和才华横溢变得微不足道,薪水、地位这些能给孩子和家庭带来稳固保障的东西,变成她对丈夫新的需求,要知道当时安康的房子还是她家准备的。
而对于陈素天,从上海回到安康,已然是一种牺牲。可婚姻中最怕牺牲,牺牲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方欠一方,欠了的一方未必感恩,被欠的一方却心怀不甘委屈。忙完备课和给孩子换尿布,陈素天听着黄天下跟父亲去荒漠拍电影,夜晚听到沙子荒凉得吹过,觉得自己的生活眼看着能望到头,自己的人生,因为这样一个拐点,就顺着巨大惯性掉下去。
日益激烈的争吵中,曾经的欢好仿佛大梦一场。一句日常的问话,都可能引发对方的反讽,紧接着便是互相指责。
你没做饭吗?
我一天工作不辛苦吗?为啥天天催我做饭!
你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你怎么不好好说话?!
随着孩子慢慢长大,总是他们尽量避免在孩子面前争吵,但丹若和丹妮依旧敏锐感受到这一切,也在战争的炮火中无所遁形。
丹妮不知道怎么和爸爸亲近,因为爸爸总和她说:你可千万别像你妈一样。
丹若也不知道怎么和妈妈亲近,因为妈妈总说:你可千万别像你爸一样。
其实谁能像谁?谁又不想谁呢?
丹若和丹妮尚不懂婚姻,只是诧异为何两个人不高兴还在一起,大概就像学数学,不喜欢也要学。终于有一次,他们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吵起来,丹妮觉得很害怕,主动握住丹若的手。
丹若手指冰凉。
两双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睛望着另外两双因为愤怒而睁得大圆的眼睛,四双眼睛都显露出一股隐隐的凄凉。
张天爱突然在客厅的架子玻璃种,看到自己披头散发装入泼妇的样子,一座大山正向自己倾倒。
大学第一次见到陈素天是在图书馆,闭馆时主动搭讪:HI 待会一起去看学校夜场电影吗?
陈素天头都没抬:我还要去自习室自习。
周围响起窃窃的笑声。
系花的尴尬被马上要追到他的好强掩盖,才华横溢、外形俊朗。张天爱被迷得七荤八素,藤蔓一般缠住对方,又在相处中发现他踏实又认真,这才有了委托终身的想法。
可这究竟算不算爱呢?
不论是陈素天对自己,还是自己对陈素天,两人原本还未做好结婚的打算,因为意外怀孕被推到现在的地步。她原想,有了孩子后陈素天可能会更爱她一点,但事实上,两个人之间就是两个人,和孩子并没有关系。
陈素天看着张天爱安静下来,也感到一种彻骨的疲惫,他们因为对方的光芒倾心彼此,却从未深思熟虑过是否合适,他被责任裹挟至此,却发现感受无法被欺骗。
而如今,即使在孩子面前也无法掩盖糟糕的夫妻关系,陈素天觉得很内疚,现在连负责任都谈不上了。
两个人慢慢吵不动了,陈素天主动申请了班主任的职位,白天上课,晚上盯晚自习。
家里像是有一条无形的低气压,丹若和丹妮在其中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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