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息年幼时所遭受的“弹劾”，也不全是诽谤。

她名声不好，一是家里条件优异，不差钱，于是心高气高。

二是口无遮拦，小孩子脾性，得罪太多人。

曾有人说她是散财童子，她待过的剧组少有再聚齐的票房也不好，后来这外号就没人叫了，大家戏称她是福星，谁都想来沾一沾，谁都被她刺一刀。

江息曾认为，演艺圈内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如果年龄合适，她能胜任所有的角色。

于是她对来接戏的搭档说：“恭喜。”

恭喜，你做出了你演艺道路上最正确正确的选择。

从此，她一落千丈。

人人以她的脸作借口，嘲笑，打压，逼她息影。

许天旗不觉得她傲，他说，这是天才的特权，他宽容天才的所有。

但江息还是没有被演艺圈接受。

所以她选择了息影，匍匐，在七年后被许天旗一脚踹进阔别已久的影棚。

许天旗对周离穹说恭喜，许是因为江息同他一样。

同样受尽冷眼，同样曾退出这个圈子，同样地——渴望一场演出。

江息如今声势再起，如左佑安一样，她是现在最大的东风。

要想完美复出，她是最好的选择，所以许天旗对他说恭喜。

——恭喜，你做出了你演艺道路上最正确的选择。

*

范伽吸溜着面条，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她昨晚睡了个好觉，现在状态好得不得了。金导昨晚就告诉她，今天的戏很重要，她当然得打起百分之两百的精神。

相反，周离穹今天就没有什么任务。他睡到九点到影棚，拖拉着拖鞋，头发也乱糟糟的。

范伽上完妆，在场边等江息，一看他这样子，下意识道：“周老师您是不是不太舒服？”

周离穹：“……你是不是对我有点误解。”

范伽“噢”了一声，“您平时那股精致劲儿让我觉得您不太……随意的。”

周离穹抽了把板凳坐她旁边：“我刚开始演戏的时候，经常在大街上露宿的。那时候一周接不到戏就吃不起饭，后面混开了才好些。”

范伽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是有人邀请您进来的呢。”

“那是后来的事儿了。”周离穹摇头，“你是听他们说的吧，我是被星探发现的。”

范伽点头。

“其实不是。”周离穹手指抽动一下，像是想拿什么，“我是自己进来的，仗着脸演了几部群演，后来才签的公司。”

范伽讪笑两声。

她不知道答什么，只好看着摄影组忙摆置机位。

还好江息没让他们等太急。

范伽挪动坐得僵硬的屁股，在金导的指示下入场。

周离穹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他换到另一边去吃早点，助理是许天旗临时调给他的，他的经纪公司早就不管这些了。

他正吃着，一个穿着白T黑裤的大高个拿着一袋东西就朝他这里冲过来。

周离穹半口包子噎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那大高个一个急刹车到他面前，周离穹被卷来的风扇了个巴掌，他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大高个正一脸不好意思地蹲在他面前。

“周老师，”于衾鸿挠头，“刘姐让我这几天想跟着你这边，江老师那里有齐缘姐在，我今天找你报道！”

周离穹“噢”了一声，打量了他一会儿。

“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你是说跟着江老师的时候吧。”于衾鸿咧出一口白牙，“我基本都在帮忙跑腿，酒店送一下江老师和齐缘姐，剧组这边是齐缘姐在跑，你看我眼生很正常。”

他怕周离穹不信，从包里掏出一张工作牌。

上面名字那一栏写着【于衾鸿】，公司所属【天旗娱乐】，职位是【艺人助理】。

工牌上于衾鸿剃着寸头，死皱着眉头，一脸凶样，与面前这个傻乐的大个子查了十万八千里。

周离穹沉默了。

他仔仔细细地对照看了一番，这才确定是本人。

“你拍照怎么这幅表情。”

他没指望于衾鸿回答。

“那时候太紧张了。”傻大个倒不忌讳，“刘姐又好凶地叫我低头低头，我没办法嘛。”

他把工牌翻过来，自己看了一眼，“是拍得不太好。”

确实。

周离穹心道。

“有点青葱稚嫩了，好重的学生气。”

周离穹皱起眉。

周离穹回头。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出了点毛病，如果不是眼睛，那就是耳朵。

不然他怎么会听见一个男人夸自己青葱稚嫩。

他还没来得及质疑，那边传来范伽一声大呵，直接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身上——？！！！”

*

【离晚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糟透了。

先是任务失利，被军团长大批一通，然后舰队遭遇埋伏，在与星盗的对抗中消耗了太多的能量。

军团长选择就近着陆休整，又来到“臭名昭著”的极乐之都。

“呵。”她嘲讽一声。

什么极乐之都，不过就是一座把赌博和声色享乐搬到明面上的腐烂都市。

她对军团长的判断没有意见，在那种情况下，着陆是第一选择。

只是这个选择……不要看上去这么——

离晚蹙眉。

穿着暴露的男男女女聚集在一起，大笑、挑逗着彼此。

这里不乏与骰子、扑克相关的会馆。

离晚有幸在来到的第一天见识过。

所有的人聚集在大厅，这天也有一场“大局”。一人是已经连胜二十余场的幸运新星，另一人是初出茅庐的菜鸟。

离晚根本没弄懂这场赌局怎么开始的，显示屏就已经同步了人群中对峙两人之间的老虎机。

金币滚动的声音和人声混合在一起，把人的精神吊到最高点。

三个7同时刷新在屏幕上，然后天花板上的彩蛋就会炸开。

丝带和礼花飞扬，把笑着的哭着的脸遮盖住。

其中一个人不知怎么就不在了。

离晚挤出去，喘了口气，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

她摸索过去，发现是两人中的一个，他被砍断了腿，扔在后巷，正奄奄一息。

酒保服男人站在不远处抽烟，见她一脸不可置信，笑着吸了一口气。

火星子越发猛烈地烧起来。

“新人吧。”他说，“别多管闲事。或者，你也想来一局，我们很欢迎。”

“他是怎么了。”

酒保服瞥了一眼地上的人，指尖弹飞烟蒂，正好落在那人的脖颈边。

火星闪了两下，熄灭了。

“连烟头碰到都会灭的家伙。”他嗤笑一声，擦着离晚走出去，“欠了债，做梦来这里，想翻身呢。”

当晚就再没人讨论起他。

整座城都在传二十余连胜的幸运新星，离晚在饭店听了整顿饭的时间，觉得恶心。

第二天那位新星也没了消息。

离晚没去问，她想，大概是也死了。

极乐之都还有一个名字，叫“有之都”。

它囊括了宇宙最奢华的东西，餐饮业兴盛，人流量大，来玩游客都是有权有势之族。

极乐之都的画廊保管着近乎半个星系的珍贵宝石，外界产出稀少的能源，接近灭绝的异兽。

军团长在迫降后，和他们说，如果在这里找到能补充舰队能源的物质，就要和他上报。

然而那时谁也没想到这是“有之都”。

能源？当然有。

想要？那就拿等价、或者更珍贵的东西来换。

这里尽是那样的家伙，把享乐奉为第一要务，把在其他地方压抑的天性完全释放。

他们丝毫不用担心这是否悖人伦，因为有之都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离晚从未如此地厌恶一个地方。

她拿着派发传单挣得的“活动资金”在酒馆喝酒。

她的队友满面春光地走进来，极为熟练地找调酒师要酒。

“你这就被腐蚀了？”离晚不屑。

“你懂什么，”队友压低声音，眼内闪过一丝清明，“这叫——入乡随俗。”

离晚要了一杯啤酒，队友点了有之都的特产，金阿尼。

“这象征着有之都。”他晃动酒液，见金色的，如同阳光碎屑的冰融合在蓝紫色的分层中，“永不落幕的，极乐的都市。”

离晚收回视线。

人的**是没有极限的。

“有之都的人追求多巴胺。”她说道，“我看到有商家在贩卖多巴胺胶囊。”

“还有针剂。”队友放下酒杯，“风止实验室离这里不远。”

风止实验室。

帝国研究院前身，与联邦共同开发精神力研究，在后来似乎是专职做多巴胺的提取和研究，在不久之前提交了人造人的研究申请。

“那里不是已经被毁了吗。”离晚蹙眉。

“你说的没错，时间很巧。就在我们降落的不久之前，大概三天。”

“也就是说，现在是实验室爆炸的第十天。”离晚计算了一番，“……难道说，那条消息——”

一只手握拳，敲了敲桌面。

离晚噤声。

酒杯交错声掩盖了两人的话音。

这是一处远离吧台和人群的短沙发，头顶的灯球偶尔会照到这里。

离晚抬眼，迎着那束光眯起眼睛。

“情绪——”

多巴胺。

“创造情绪被视为是神的权利。”

十年前，被写进多巴胺提取主题相关的论文中，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这么写道。

“它只应被体验，而非被解析，以及创造。”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劝告，这一篇可笑的论文被订上耻辱柱，在往后的相关会议上，一次次地被提出。

他做了一辈子研究，失去了名利，在混沌的最后，风止实验室朝他抛出了橄榄枝。

后来，他制造出了多巴胺结晶，成为了星系首富。

他曾被嘲讽为敬畏之人。

离晚想。

最终坐在恶魔的手中，把自己献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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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