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燕卿可嫁?

燕王深吸一口气,既不能答应这么荒谬的请求,作为臣属又不好甩开帝王,一时卡在那里进退不得,憋得面色都染了点薄红。

倒是刚得了女帝好处的玄凤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笨拙学舌只听会了两个字。

“愿意——愿意——愿意——”

这下给燕王更是顶得一口气没上来,额角抽抽了两下,很没风度地教训起一只鹦鹉。

“你主子我是大殷军神之后、正一品亲王!未来是要娶美娇娥三宫六院的!男子嫁人本就荒诞,亲王嫁人岂不更是笑煞旁人!”

玄凤哪里听得懂这弯弯绕绕,只啾啾不断重复之前的话。

“愿意——愿意——愿意——”

女帝沉默汲取着那双手上的温度,抬头想要与对方对视,瞧瞧那双眼睛真正的情绪,却只见他别过头执着向飞来飞去的玄凤说教。

屋内地龙烧得再暖,也还是只有这双手能传递温暖。

轻叹一口气,女帝没有再为难快要与鹦鹉对话不下去的男人,缓缓收回手拢了拢自己的长袍,转身抱起几案上的汤婆子,再次坐到御案后。

“玩笑而已,朕许久不见燕卿,想着联络下感情。”

女帝笑容称得上和煦,嘴角弧度清清淡淡,丝毫没有着恼痕迹,仿佛真的只是开了个无关紧要的玩笑。

“既如此,还是等老师为朕安排——”

“永宁。”

燕王收起戏谑浮夸神色,面向帝王正襟危坐,恍惚间竟有几分老燕王昔日风骨。

女帝稍稍一顿,并没有指责这份僭越,反倒舒展开眉目。

“数年不曾听闻这个称呼,朕都有些生疏了。”

似乎感应到主人的严肃,玄凤一时也安静了下来,规规矩矩伏在燕王肩头,甚至不敢左顾右盼。

“立春已过,殿内炉火还烧得如此旺,你的畏寒之症这么多年还没得到改善?”

燕王眉头紧锁,声音都有些硬邦邦的。

“冰冻三尺岂是一日之寒,太医也说过这个毛病急不得。畏寒便畏寒罢,朕如今又岂会烧不起碳、喝不上热水?”

“这哪里是烧炭的问题,你明知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还由着那群朝臣胡闹?”

女帝摇了摇头,凝视着对方眼睛,一字一句沉声回应道:

“没有人在胡闹。帝王无家事,后宫与子嗣乃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重要国事,朕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若老师不提,或许一年、或许三年,朕也会亲自将此事提上日程。”

燕王没有再说话,帝王懂的,他自然也懂。

“云牧,你同朕少年相识,若真要选个什么人,朕希望是你。”

龙袍下女子的身躯稍显单薄,但那双眼睛里茁壮生长的东西早已足够挺拔。开国之君英年早逝,作为大殷第二任皇帝,更何况还是个女子,需要处理的事物只会更加繁杂。

女帝之邀究竟是出于情谊,还是制衡,无人能给出回答。

燕王颇有些诧异地挑眉道:“我以为这个事情,方才已经算讨论完了。”

“若朕说有办法越过身份问题呢,你又愿意吗?”

女帝没有被他的含糊其辞推搡回去,给天平这端再次加码。

燕王低头抚了抚虎口疤痕,只沉默了一瞬,便呵呵轻笑出声,整个人靠着椅背向后仰躺而去,又变成那副散漫模样。

“华阳让我照顾你,可没说我得赔上自己啊?”

肩头的玄凤一时也活络起来,再次吵吵着大喊愿意,结果直接被主人用丝巾系上了鸟喙。

女帝瞧他连自己已逝兄长都搬了出来,也算明白了燕王在此事上的立场,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只能说意料之中。

“罢了,那此事便到此为止,朕今后不会再提。云牧既然来了,便来一起尝尝宫里新做的茶糕,听厨娘说原料用的是淮南道新送来的茶叶,应当是叫金山时雨。”

琉璃盏、金山叶、清明雨,任谁得见这道御膳都不免赞得一声风雅。

燕王并不例外,听到“金山时雨”时眼睛便亮了亮,施施然从小碟上取下一块,广袖覆面小口浅尝。

“妙极,您这厨娘倒是个懂行的,可愿割爱送去臣府上?”

女帝支着头看他品鉴,眉眼间笑意盎然。

“有些人拿着朕的金令,整日出入皇宫跟回自己府上一般,还用得着挖尚宫局费劲心力为朕寻来的厨娘?”

“那就是陛下的大总管不懂事了,这等巧匠安排在您手底下,简直暴殄天物,比起牛嚼牡丹亦是不遑多让。下次见着萧公公,臣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燕王面不改色讲着几张族谱的话,一只手毫不客气再次伸向御案。

“这些东西朕确实尝不来区别,本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若是喜欢带走便是,倒也不必如此——”

话音未落,一股突兀的香气在御膳房弥漫开来。油香裹着浅淡葱香,被炭火烧得过了火候,余下浓郁焦黄。

谁曾想象得到,燕王如此瑰丽华贵的衣着下,竟藏着这样一张再寻常不过的市井胡麻饼。更难以想象得到,这成本不过三文的饼子,竟在夜深时分被变戏法一般从广袖中献予帝王。

“礼尚往来,臣也有美食赠您。”

燕王没有再看那所谓淮南八绝之一的精致茶点,弯着眼眉将油纸包递给略显错愕的帝王,唇边弧度自然而温和。

世人皆知燕王云牧喜红衣、好艳色,眉目含情、羽扇风流,却鲜少有人得见其如此怡人的一面。

“禁宫路远,冯记的胡麻饼还是有些凉了,味道差强人意。臣下次直接将那冯老太给您绑进宫,要的就是刚出炉的口感。”

女帝被逗得一乐,接过胡麻饼囫囵两口。饼子受风一吹确实失了韧性,火劲散后面皮也不再酥脆,若用品鉴的目光挑剔,自然是较御膳相去甚远,但——

“禁宫路远,得此凉饼已是朕之幸。”

“陛下,去岁草原虫害,又逢北方大雪,蒙萨国库余粮锐减近半,已是疲敝之师,臣以为此际正是我大殷北取蒙萨之天赐良机,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金銮殿左侧,统辖全**府的十六卫之一,左领军再次在早朝时提出北伐蒙萨的谏议。

蒙萨人勇武好斗、骁勇善战,素日逐水草而居,每逢荒年或欠收时令,便会南下骚扰大殷边境。先帝在时便时有北伐之声,只是天下初定,大殷立国根基尚浅,国内诸多律法制度尚未完善、旧王族领地人心不齐、战事贫乏生产凋敝,如此种种迫使先帝不得已搁置北伐提案。

“臣有异议!”

女帝端坐高位,目光转向此人。

“蒙萨人凶悍,时下又恰逢灾年,坐等山空不如南下决一死战,谁知他们不会破釜沉舟?所谓哀兵必胜,臣以为若此时北伐,难免激化其血性,徒增我军伤亡。”

右威卫将军站出来反对北伐,他曾受先帝调派短暂驻守与蒙萨接壤的云中道,深知其难缠之处。

站在第一排右侧,须发皆白的老者微微点头。

“臣亦如此认为。蒙萨悍勇,不可硬取,不若先行开放救济以麻痹其民,再行礼赠以麻痹其主,后徐徐图之。”

“李相未免过于仁慈!蒙萨蛮荒不通教化,只识得茹毛饮血,臣以为以兵止戈乃是唯一法。”

礼部侍郎语气强硬,分明李相身为尚书令,负责执掌六部,他却好似对自己上峰并无畏惧之心。

金銮殿内群臣各执一词,就北伐蒙萨一事争论不休。

第一排除李相外,几位俱是一言不发,似乎无心卷入此次党争。曾“病假半年”的燕王更是百无聊赖,毫不避讳地在大殿内打了个哈欠。

站在燕王左侧,与女帝有三成相似的青年微微一笑,低声与燕王交谈道:“半年有余不见纪兄,身体可大好了?”

大殿前数排朝臣均是褚红官服、官帽高矗,唯他一人身着玄青长袍,衣上纹有棕黄色四爪金蟒,长发仅用发簪简单束起、不曾戴冠。

“楚王殿下客气了,臣嗜睡这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听曲儿遛鸟时是一点不犯,偏生每次这一上朝啊,就头昏脑涨,你说怪不怪?”

燕王说完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手伸到肩头似乎是想撸一把玄凤解困,抓空了才想起来女帝不让他上朝带鹦鹉。

“纪兄性情中人,本王甚是佩服。不知哪日得闲,让本王做东,邀兄长与皇姐摆一次家宴?”

“算了算了,臣放着府上貌美戏子不看,上杆子去瞅你皇姐冷脸?”

楚王闻言似是有些发笑,碍于朝会场合,笑意悉数堆在嘴角。

“皇姐何时与兄长冷脸过?兄长一言不发卧病大半年不来上朝,皇姐嘴上不讲,心里还是记挂的。这若换一个人来,不说乌纱帽,乌纱帽下面的脑袋保不保得住都是个问题。”

说罢楚王抬头深深望了一眼高位上的人。十二冕旒遮住了所有探究的目光,也挡住了女帝面上一切喜怒哀乐。他的皇姐每次坐在那个位置上,几步阶梯似乎就与他们天壤之别。

“记挂?”

燕王撇撇嘴,一副满不相信的表情。

“她要是记挂臣,至于半年了一次都没传召,也不见她本人上府探望?”

“兄长同本王开玩笑也就罢了,姑妄言之、姑且听之。”

楚王笑得春风和煦,年轻的面容上总是眉眼弯弯,与女帝大相径庭。可相貌之外,又隐约哪里有些许相似。

“但兄长难道真的不知,皇姐耳目通天?”

燕王没有再回话,只漫不经心拂了拂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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