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胭脂色

帝王的寝殿之中,永远弥漫着一层化不开的幽暗,那浓浓的幽暗里也潜藏着纵使是身为一个帝王也抵抗不了的无奈,这样的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是从那抹惊心动魄的月白被溅染成了胭脂色开始,也许是从那单薄的身影被锁进了高高的宫墙开始,也许是从那无数个绝望而无力却又躲不开、逃不掉的夜晚开始.......

那位高傲帝王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深深的渴望,那种深深的渴望从他的四肢百骸自下而上,慢慢地弥漫着、流淌着,一直浸润而过他的心脏,彼时,那颗迅疾跳动的心脏就像是变成一只在花丛中受到惊吓的白色兔子,被一只细长的花蛇紧紧缠绕,那蛇紧紧地勒住兔子的脖子,像是要杀死它,可是每当在最后一刻,那蛇便会松一下,给那只兔子喘息的机会,然后便再一次紧紧勒住那只兔子的脖子,如此循环往复,渐渐地,那种渴望便会从心脏流窜而出,冲击他的大脑,由内而外,直到从他幽深的瞳孔中迸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每到这个时候,那位高傲的帝王便会忍不住怒喝,让身边的侍从去唤那个人过来,宫里的侍从不时也会对那位沈大人心生怜悯。

“沈大人在宫里这么多年了,真是苦了他。”小卓子道。

“唉,在这高墙之中,谁能逃得过呢?怕是纵使咱们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也有他逃不过、躲不了的命吧。”张公公长叹,然后便径直而去。

小卓子摸了摸后脑勺,没想明白张公公所说的话,便紧随张公公的步伐而去,以防误了差事,毕竟在这宫墙之中,这些问题想明白或者想不明白,都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们这样微渺如虫蚁的人物,能活着已是不易了。

张公公和小卓子不多时便来到了沈洄所在的居所,他们每一次过来无一例外都会听到一种游离于世俗之外的琴音,那琴音之中蕴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像是秋风吹过木叶发出的那种簌簌的声音,有些冷清,但是又不至于太哀怨;就像是凛冽寒冬里随风而下的落雪,有些飘零,但是又至于太孤独。张公公每次来,都会停留片刻,怕自己扰了那位谪仙人的心绪,因为那个人太孤独了,仿佛世俗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惊扰那个人的清魂,也许一不小心,就像是一缕烟被风一吹就飘走了一样。

已而月影熹微,张公公走近,传递皇帝的旨意,说道:“大人,圣上有请。”

“我知道了。”沈洄目无神色,冷冷应道。

沈洄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内衬印着云纹,墨色的长发随风悠然划过那抹悠然恬淡的白,就像是一幅水墨,可是细看那发丝掠过的双眉,却是从未舒展过,眉目之下的瞳孔中流淌而出的是迷惘,是困顿,是纠缠,是撕扯.......他只是小心翼翼地走过面前的每一步,谁也不知道他走过的是不是行差踏错的一生,他只知道自己要往前走,哪怕往前是悬崖,是深渊,他退无可退,因为回首罔及,回头看来时路,太淋漓,太凛冽,太刺骨.......

“你来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在这一刻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备,那语气里散发出一种不同于寻常那般冷峻时的温柔。

“参见陛下。”沈洄行以君臣之礼道。

刹那间,那位温柔帝王再一次恢复往日的冷峻,随手拿起身边的物事,便向着沈洄砸去,沈洄月白色的衣衫刹那间被浸染了一片黑色,此时此刻,那衣衫倒真成了一幅水墨。

沈洄看着眼前发疯一般的帝王,依旧如往昔一般沉静如水,弯腰捡起被扔在地上的笔墨纸张,然后坐下,轻挽衣袖,云淡风轻地将那一片狼藉续写完成。

“这么多年了,你总是这样,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啊?”那位骄傲的帝王看不得沈洄这过于冷清的模样,硬生生将人按在刚刚完成的笔墨之上,内心愤怒无比,但是又拿眼前人无可奈何地啜泣说道。

沈洄没有回答,别过脸,目光落在那无尽的幽暗里,只是忽然冰冷的眼角感受到一丝别样的触感,有些苦涩,又有些滚烫,灼了脸,也烧了心。

“你快要把我逼疯了。”那位冷峻帝王匍匐在沈洄的身上,将沈洄的脸别过来正对自己,看着沈洄的眼睛,想从那双眸子里找寻一丝独属于他们的过往的踪迹,可是他怎么寻觅,也找不回曾经那个少年郎,眼神里的失落像是要把自己淹没,无奈地在沈洄眼角轻轻落下一吻,舌尖轻触,没想到那滴泪那样苦涩。

那个在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予取予求的皇帝,这一日格外地害怕沈洄就此从身边飘走了,就那样一整晚都紧紧拥着枕边人,好像把自己当作是他的囚笼,这样也许就能留住那个人。

也许很多年之后,走过刀山火海,走过爱恨纠葛,走过浮屠半生,那个权倾天下的帝王才会明白他从来都不是沈洄的囚笼,而他却是沈洄此生患得患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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