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掳走

二人一个不防,下意识挣扎着便冲近在咫尺,已隐隐可见三五行人的阔道呼喊。

那三五大汉早有防备,于二人未能发声时,便劈手将其打晕。

巷口处不知何时停了辆宽敞的长檐车,早已候在车中的陆真四下张望,趁着无人时赶紧下车,蹿入巷道中,冲扭着陆元的二人一挥手,示意其将陆元送上车去。

仆从躬身上前小心问道:“郎君,女郎是否也一同送去?”

陆真转身望着被桎梏住的表妹,但见她衣鬓凌乱,两腮生霞,即便是如此狼狈模样,仍是艳煞旁人。

到底多年流连酒楼妓馆,美人在侧,他心底不由一动,竟生出几分恻隐之心,犹豫片刻,咬牙挥手:“不必,只教我将阿元那小子送去。”

说着,目送长檐车渐行渐远后,命人将她送回东侧角门外,便匆匆离去。

……

因那人见是个娇弱女郎,未下狠手,是以陆映不过片刻便渐清醒,待张目四顾,见空无一人时,方想起方才之事,登时吓得一阵拍门。

秦娘年岁大了,步履稍缓,尚未及问,便听她焦急道:“秦娘,阿元可曾回来?”

秦娘一头雾水,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由肃然起来,摇头道:“不曾,小郎君方才随女郎出府后,婢便未再见,出了何事?”

陆映不及解释,咬牙便往府中去,欲寻舅父。

然才一路行至院外,却逢才偷偷自外头归来,预备回屋的陆真。

二人四目相对,俱是一愣。

陆映不疑有他,正要绕过他入内,陆真却慌了手脚,忙一把拽住她衣襟,怒目低喝:“表妹这是要做什么?”

“表兄且放开,阿元被人掳走了,我要去见舅父!”说着,她便要挣扎而去。

陆真本想着替那些人掳了陆元去,便可高枕无忧,却不料陆映这样早便清醒,因做贼心虚,拽住她衣襟的手下意识收得更紧:“不行!”说罢,在她惊异目光下,浮肿的脸涨得通红,“你——阿元好好地若不出府,如何会被人掳走?这等小事,怎能惊扰父亲?”

陆映双目一凛,望向他的眼神登时犀利了几分:“表兄可是才自酒楼归来?如何得知阿元是在府外被掳走的?”

陆真顿时哑口无言,只将手攥得更紧,嘟囔着辩驳:“我——我随口一说罢了……”

正相持不下,才梳洗妥当的李夫人便自院中步出,一见二人模样,不由蹙眉道:“五郎,阿映,这是在做什么?夫主还在用膳,怎可在此胡闹?”

陆映方要开口,却被陆真一下伸手捂住口鼻,只得愤然望着他在李夫人狐疑的目光中讪笑道:“无事,是我惹表妹生气了,她要寻父亲评理。我这便请她回去,阿姨快别告诉父亲,徒惹他不快。”

李夫人虽有疑虑,也知自己儿子的秉性,定是又闯了祸,不敢捅到父亲面前,只烦扰地摆摆手,令陆真赶紧将人带走。

陆真如蒙大赦,一路连拖带拽地将陆映送回,命仆从将她所居的院落通往中庭的小道看住,令她再难入内。

陆映心急如焚,欲入院中告知母亲,却恐她本就孱弱的身子受不得打击,只得止步,独自又往东侧角门而去。

如今,她无处可求,只得往乌衣巷去。

……

正是食时,乌衣巷一反往日的清净安宁,竟是一片喧嚣热闹。

谢府一早便大门洞开,门庭整洁,由上百仆从自百丈外,便开始肃清行人车马,将宽阔大道留出,仿佛正迎候何人。

不多时,便见一行人,或驾马,或行车,携仆从浩浩荡荡而来,引周遭百姓驻足仰望。

队中骏马高大,车辆宽敞,其中年长者,皆须髯飘逸,衣冠齐整,年少者,则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便是随侍的仆婢,也俱是清俊斯文,观其气势,当是哪家士族高门要拜访谢家。

陆映好容易自斗场里一路奔来,正要穿过人群,直往谢府大门而去,却被仆从生生拦住:“小娘子,今日我谢家有贵客至,此处暂不容行,且往别处绕行吧。”

拦路的仆从只以为她要从此地穿行,却不料她露在覆面薄纱外的双目中俱是焦急:“足下,我是吴郡陆氏女,有急事欲见谢三郎,可否容我入内?”

那仆从一愣,不由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待见她已染了尘土的薄纱与衣裙,只将她当作寻常苦苦追逐三郎的女子,不耐烦挥手道:“勿诓骗我,今日可是我家三郎与庾家娘子议亲的日子,眼下庾家人才入府,可不能容你坏了事,我劝女郎,还是快些离去吧。”

说着,见她忽然惨淡的模样,愈觉了然,只将她推搡远些,便转身离去,不再理会。

陆映被他推得连连后退,一个趔趄,跌坐在地,却迟迟未回神,脑中只记得那仆从方才的话——今日谢三郎要与庾六娘子议亲。

她怔怔望着不远处正渐行入谢府门庭的车马,心底一片茫然。

恍惚间,一道身影行至侧旁,熟悉的不羁嗓音传来,含着几分刻意的嘲讽与幸灾乐祸:“今日可是谢三郎议亲的日子,陆娘子既与他并无干系,又来寻他作甚?”

陆映眼里已蒙上一层薄薄水雾,闻声侧目仰首,望着身旁正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青衫郎君,平日的率直倔强全然消失,晶莹的眼里俱是朦胧的软弱。

只听她隔着薄薄面纱,轻轻唤了声:“桓郎。”

极细的声音,偏偏透过周遭的嘈杂,直直撞入桓瑾心扉。

“阿元不见了,你帮我将他找回来,可好?”

桓瑾面色一僵,扶额认命:“陆映——我实在败给你了。”

……

却道陆府中,秦娘自陆映匆匆离去后,便心有不安。待等了两刻,仍不见人归,便毅然入陆静院中,将事尽告之。

陆静因昨日与兄长详谈至深夜,如今正虚弱倦怠,甫听秦娘之言,即刻问:“阿映在寻阿元?”

秦娘布满沟壑的苍老面颊上俱是担忧:“正是,我瞧女郎面有忧色,步履凌乱,这才来告诉十娘子。”

陆静稍一思量,忽然心中一凛,猛然起身:“此事不妙,我即刻便去见兄长。”

说罢,便提步而出。方行至院外小道,却被陆真所派之仆从拦住:“夫人,莫要为难仆等,五郎已吩咐过,郎主忙碌,夫人不必再去叨扰。”

陆静本就身子孱弱,为了儿女才硬撑着前来,此时为人阻拦,愈发怒火攻心,单薄的身躯不由晃了晃,险些要栽倒。

她颤抖着扶住秦娘,恨声道:“尔等今日若拦我,明日必要被兄长赶出府去!就连五郎,也逃不了干系!”

到底是正经的陆氏女郎,兼之那几人见她果然虚弱,若真出了事,实在难辞其咎,只得犹豫着让出道来。

陆静与秦娘二个相扶持着,好容易行至正厅外,恰见李夫人伴着陆时自屋中行出。

她遂不待李夫人出言,先提起力气唤道:“兄长,阿元被人掳走了。”

“只怕……是因昨日之事。”

陆时脚步一顿,原本平淡的面色忽而冷峻起来,一言不发,屏退众人,便引她入屋中。

李夫人眼睁睁望着屋门紧闭,将自己隔绝在外,不由想起方才与陆映争执的陆真,心底没来由的不安,忙命人去将回屋补眠的陆真唤来,欲问个清楚。

岂料陆真方至,未待她开口,便有仆从匆匆来报:“夫人,桓家二郎来了,欲见郎主与五郎。阿映娘子也在……”

李夫人心底不安愈盛,忙狠狠瞪一眼儿子,低声喝问:“五郎,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教桓二郎也要寻来?”

陆真此时已是睡意全无,自知再难逃脱,只得扑通一声跪下,冲李夫人呼道:“阿姨,快救救我!他们——他们是堵坊催债的,只说要那《月仪贴》,因我不敢去姑母处偷,他们便说,只将阿元带去,余事便不必我管……”

“逆子!”屋中的陆时不知何时已步出,正怒不可遏地望着跪倒在地的儿子,“为了区区身外之物,你竟要谋害自己的表弟!”

陆静已然摇摇欲坠,一手扶着门框,闻言怒极反笑,指着陆真道:“你这孩子,怎会如此糊涂?阿元无论如何,都是陆家的人,这建康城中,谁人敢随意掳走陆家人?饶是你这欠债无数的,也不过是教人多围堵几回罢了。况那《月仪贴》,更是世子所赠,哪个堵坊如此大胆,竟敢直接索要?你怕不是教人诓骗利用,却不自知!”

陆真本就慌乱不已,此刻听她这般一说,不由回想当时情形,愈觉可怖。

那几人,分明面生得很,尤其那面有刀疤的,其狠戾阴鸷的气势,绝非寻常堵坊之人可比拟。且其直言自己所欠之债,亦有偏差。

他越想越怕,浑身瑟瑟,瘫软在地,本就虚浮的面庞更加狼狈。

恰此时,桓瑾与陆映也匆匆步行入,顾不得回避,先冲陆时道:“陆忌酒,方才我已命人往令郎平日常去的堵坊酒楼查问过,今日的确不曾派人前来讨要银钱,想来,劫走小郎君,当是另有所图。”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凛冽,惊惧不已的陆真,更是当着众人的面,两眼一翻,直挺挺昏倒。

……

乌衣巷谢府,谢茂正与庾氏家主庾劭饮茶笑谈。

庾劭早先便曾致信谢茂,闻谢氏子弟多才俊,欲替府中六娘子择一谢家郎为婿。

谢茂自然应允,更言府中儿郎,任其择选,是以今日一早,庾劭便亲自携庾氏子弟登门选婿。

虽说尚未定下,实则却人人皆知,庾家早已瞧上了三郎谢戎安,今日不过是壮一壮声势,借机将此事公之于众罢了。

庾、谢两家一旦联姻,于建康士族,不论侨姓还是吴姓,俱是一大震动。

然今日之主角谢戎安,立于一众子弟中,却仍是清冷高华,平静无波的面上未见一丝喜悦之色。

坐于庭中上座的庾邵一面饮茶,一面侧目细观,愈发满意,遂冲谢茂夸赞:“我初见三郎时,便觉他不凡,此子不论相貌才学,还是品行胸怀,俱是一流,尤其这等喜怒不形于色的气度,更令我刮目相看,假以时日,他必能成大器。”

谢茂闻言,亦瞧一眼儿子,谦虚道:“参军谬赞。六娘子亦是难得的品貌端庄的好孩子,自然得寻个与之相配的。”

二人相视一笑,正欲起身宣布择三郎为胥,却见外头匆匆行来一仆从,面带忧色地凑近谢戎安耳畔低语片刻。

谢戎安听罢,始终漠然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裂缝。只见他丝毫未有犹豫,不顾旁人惊愕目光,提步便要离去,仿佛今日择婿一事,与他毫无干系。

庾邵瞠目,暗含不悦:“茂才,这是要做什么?”

谢茂望着儿子渐行渐远,亦是面色难看:“三郎,庾参军尚在此,你要去哪里?”

谢戎安脚步一顿,缓缓回过身来,冷冷望着庾邵,道:“听闻今日庾家大郎抱病,正于东郊修养,我正要去探望一番。”

庾邵面色陡然一僵:“三郎,你不想娶六娘子了吗?”

谢戎安面不改色:“从未想过。”

说罢,再不瞧众人惊异神色,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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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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