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平沙飞鹰

燕凝道:“除了将军,你是唯二愿意相信我的人。”

哦,卢适应该也算吧,但那家伙的态度总是暧昧不清,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就不问理由?”

将军相信她的理由?燕凝想了想:“身为都护将军,自然是高瞻远瞩、慧眼识珠、见多识广……”

仞山似有不悦:“我说我的理由。”

每次提到将军,他看上去就不太自在。

“哦哦……为什么?”

仞山叹道:“罢了。家里温好了酒,回去喝点暖暖身子吧。”

“有酒喝!”燕凝欢呼。

一刻后。

燕凝在屋子里直跳脚:“嘶——好辣,好难喝,这什么!”

她被那辛辣刺激的味道弄得涕泪横流:“你知道难喝,自己不喝,故意给我喝,要看我笑话是不是!”

燕凝自觉不挑食,但她实在很难把那种饮料称作酒。

仞山的万年不变的神情,刹那间产生细碎的裂痕:“我酿的。”

燕凝:“……”

她扯出一个笑容,要把碗里的迷之液体喝掉,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怎好糟蹋。仞山抢过去一饮而尽,竟连眉毛都没皱一下,看得燕凝瞠目结舌。

他扭过头去:“我……很多年没喝过酒,已经不记得酒是什么滋味。”

“不喜欢喝?还是这里没有?”

“我酒量浅,容易误事。”

“那我们可以试试酿果酒呀,度数比白酒低的。”

燕凝总是自然而然地蹦出一些仞山听不懂的词,他猜想约莫是京城时兴的用语,不好意思开口询问,显得他更是个乡巴佬,但他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便也不以为意。

次日。燕凝带着仞山来到沙棘地。

“一般要选择已经成熟的枝叶进行扦插,因为它内部已经积累了一定的养分,离开土壤不会立马枯死,也还能再次生根。”她在沙棘丛里拨弄,指给仞山看。

“这根就不错,砍成8-10厘米的小段……啊,要说三寸左右,注意保留上半部分的叶子,下面的全部去掉,我来示范给你看。”

古代没有园艺剪这么便利的工具,她一般都是用砍刀,一开始还用不顺手,不小心割伤过自己,现在已经轻车熟路。

“是这样吗?”

她回头一看,仞山手起刀落,叶舞飞扬,刹那间一叠整整齐齐宛如工业切割的枝条已经躺在了地上。

“刀法不错……”

“谬赞。”

燕凝定了定神:“下一步,要把枝条插到基质里去,湿润泥土是最理想的,然而这里的土壤多掺沙石,也不丰裕,我只能用混合土凑合,希望它们以后能互相影响,慢慢地把风沙土催化成营养土吧,哎呀,那就要搭草方格了……”

仞山在她眼前轻轻打了个响指,唤回她飘飞的思绪。

“哦、哦……土壤的调配大概是这样,注意筛掉太大颗的沙石。然后用筷子戳一个小洞,把插穗顺着洞插进去,深度大概是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

两人蹲在地里,头凑在一起,手上忙活起来。仞山的手粗糙厚实,布满了厚厚的茧,动作起来却轻巧灵活,就是这双手把四面墙壁变成一间像样的屋子,变成一个家。

“不对不对,你弄反了。”燕凝挪到他身边,拉过他的手腕,仞山几不可察地愣怔了一下。

“扦插后要浇水,还要在基质上面覆盖一层草木灰或者落叶,来保持湿度和温度。七天左右就会生根了,冬天还要给它保暖,搭个拱棚,盖上干草,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它们不受严寒影响。”

仞山道:“水从何来?”

“……你真是戳到心窝子了。”

由于乌塔沙漠最近的绿洲被黄沙覆盖,现在云庐的所有用水都得倚仗水井,状况比之前还要严峻。沙棘长起来之后很省心,但在扦插阶段必须保持湿润,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燕凝一直在发愁该如何解决用水问题,她一个囚犯,只能分配到保持生存的饮水,浇地的水都是她四处求爷爷告奶奶讨来的,现在云庐人人自危,照顾自家的地都来不及,更不可能分给她。

思来想去,也只有打那片绿洲的主意,那么多水就这样浪费实在太可惜了。

燕凝打算用蒸馏法收集水,只是把潮湿的沙坑挖出来需要力气,也要需要时间等待。

“我是有个法子,但需要请你帮忙。”

“事不宜迟。”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

燕凝估算了一下时辰:“现在过去太晚了,大晚上的挖坑也不方便,不如好好养精蓄锐,今天你也辛苦。”

她果然没看错人,仞山真是个先天种田圣体啊!

燕凝向负责监管囚犯的军官石海告知行踪,次日一早,仞山和她准备好行囊,往乌塔沙漠深处而去。

天光乍亮,残月未落,月光似盐又似霜,沉静地洒落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上,点亮黄土地上的星光。

仞山吹了声口哨,一只矫健的苍鹰应声而来,展开双翼,盘旋在他们上空。

“洞云!”

苍鹰长啸一声,气势磅礴地俯冲而下,停在仞山手臂的腕甲上。燕凝不擅长和动物打交道,有些胆怯地往仞山身后缩。

“莫怕,洞云很温驯。”

燕凝大着胆子从仞山身后探头出来打量它,它的羽毛黑白夹杂,就像翻涌的乌云与白浪,鸟喙尖利,她甚至可以想象它刺进猎物柔软的皮肉之中。野性桀骜之余又有种锋利冷峻的气质,不知为何,她觉得仞山和它颇为相似,这也是动物随主人的道理吧。

“原来你还养鹰。”他好像说过自己的老本行是打猎来着。

“它是雌鹰吧?我听说苍鹰的雌性体型比雄性大,更适合狩猎。”

“你比我以为的还要见闻广博。”仞山有些惊讶,随即扬起自豪的微笑,“洞云很能干,猎兔子狍子、侦查敌情……我是说监测危险都不在话下。”他用弯起手指,轻柔地刮着它的羽毛。

“去吧!”他一抬手,洞云的身姿直冲云霄。

“乌塔沙漠还有别的动物?”

“以防万一。”

仞山的顾虑不无道理,人们对于沙漠的探索相当局限,只能确保到邻县的那条通路是安全的,其余部分都是未知。

唯一掌握地形舆图的只有玄策府,但整个羌州作为大凌的边境重地,舆图自然也是军事机密,不可能让老百姓知道,私自绘制也是违法的。

阳光逐渐强烈起来,驱散了寒冷,不过转眼,燕凝和仞山就脱下了厚衣,黄沙散发出热量,烘烤得他们开始出汗。沿途见到不少被黄沙覆盖的残垣断壁,燕凝用石头在上面画记号,作为下次指路的信标。

“到了,挖吧。”她扔给仞山一把铲子,“我们要挖到被水浸湿的沙子,最好挖出一个坑,长三尺左右,深度一尺四寸左右,可以多挖几个。”

孤男寡女,苍穹为炉,居然在这里一个劲地挖沙子。燕凝想想觉得这幅景象实在诡异,让她联想到一部叫《砂之女》的电影,一男一女无休无止地在沙坑底部挖着沙子,就是他们全部的生活,全部的意义。

她很害怕自己也落到那样的境地,所以拼命地在囚犯的枷锁里挣扎着,强迫自己找些有意义的事情去做。

“累了?”见她的动作渐缓,仞山擦了擦汗,出声询问。

“……不,没什么。”她甩甩头,赶走脑海里的胡思乱想。

“休息一下。”他强硬地拿走她的铲子,拉着她到沙丘背风处,把水囊递给她。

“好吧,你也一块儿歇歇,马上晌午了。”

一热就容易烦躁,燕凝热得无心欣赏大漠风光,没坐一会儿就闲不住,在阴影里走来走去。

仞山巍然不动地在原地闭目打坐,她凑近瞧,只见汗水顺着额头流到下颌,滴落在沙地上,他都能忍着纹丝不动,疑心是不是睡着了,暗暗佩服他好耐力。

等到日头最烈的时候过去,两人又开始挖沙子,挖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见到深褐色的湿沙,燕凝大喜过望,更加卖力,共挖了三个湿沙坑。

她在坑底部放上用来收集蒸馏水的陶罐,往坑里丢了一些新鲜的沙棘叶子,在坑表面铺一块干净光韧的薄牛皮,用石头把牛皮四周固定在边缘,以免被风吹走。

这一步用塑料薄膜是最理想的,燕凝寻思穿越了怎么也不像别人一样来个系统。

铺完牛皮之后,在皮中央再放置一枚石块,这是为了确保它呈弧形,以便水滴能顺利滑置中央底部,并滴落在陶罐里,蒸馏装置就算完成了。

仞山这才问:“这是什么道理?”

燕凝擦了擦汗:“太阳照射会使坑内湿沙和空气的温度升高,蒸发产生水汽,水汽逐渐饱和,遇到牛皮就会冷凝结成水珠,下滑到罐子里。”

“耗时多久?”

燕凝抑制不住兴奋:“两天一罐,这儿有三个坑,往下挖挖还有湿沙,在找到新水源之前绝对够用了,也不费事,我们只要定期来收就好。”

“好,我让洞云帮忙看着。”

燕凝瞬间对那只威猛的苍鹰产生了好感:“下次带点吃的来喂它!”

最后检查完一遍装置,燕凝和仞山踏上归路,她眉眼舒展,不似来时有些勉强装作开朗的模样,仞山心里也松了口气。

走到云庐附近,炊烟袅袅,万里斜阳。在中原,傍晚是农歇的时辰,在大漠却是一天真正的开始,此时的气候不冷不热,正是人们奔走活动的时候,今日却比往日格外热闹。

燕凝逮住一个步履匆匆的村民,对方一反常态,连对囚犯都眉开眼笑地回应。

“中原的商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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