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兰拉了杨太太来挂名,到时若被杨老爷发现,若兰可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因此谢管家不好拿此事要挟她。而杨太太年纪大,精力不济,挂名之后盐井相关的实际事务必然要委托若兰办理,到时若兰只要糊弄住了杨太太,便能从盐井里捞到好处。
谢管家之前在老爷太太面前邀请少奶奶来查账,是想拿若兰一个把柄,如今不但被若兰化解,若兰还拉了太太来给自己撑腰,当初与他女人谈定的二千两,恐怕已经不再是二千两之数了。
听得谢管家说她“好算计”,若兰坐在主位的红木官帽椅上,手里青花瓷茶碗盖儿拨一拨茶碗里的茶叶,低头浅浅抿了一口茶,笑道:“要多谢老管家您教我呢。若不是您非要明面儿请我来查账,我哪里想到请太太出面呢?”
谢管家皮笑肉不笑,恨恨一抱拳,低头道:“老朽不敢当。”又问:“少奶奶使了这一招,不是白使的,要想怎样,还请说吧。”
若兰道:“加到三千两——”谢管家眼里的恨意简直快要藏不住,林婆子则是满脸的心疼钱,谢嘉洲则心底泛起复杂的情绪:又厌弃,又轻蔑,又不得不被她的强大所震慑——这时若兰话头一转,笑道:“恐怕您二老受不了。我也不打算将您二位逼得太难受。只是我没有多要的这一千两,请折成人力还给我。”
三人既意外,又不解,皆屏息静气等她说后文。若兰淡淡扫视三人,浅浅含笑道:“其一,盐井的事我不当甩手掌柜,不会静等着分红,既然有二千两银子在里头,那就有二千两银子的话事权,许多事情我要过问。以后凡是两边传话、或是我要人在外头跑腿或做事的,请新管家替我安排,不得延误,亦不得泄露。其二,这次的账查完,你们要跟老爷太太说我将账查得很好,以后的账目,每月和年底的总账细账都建议我来审。”
说罢,她并不问谢管家和林婆子是否答允,只偏脸转眸笑吟吟望着谢嘉洲道:“新管家,以为如何?”
谢嘉洲一张白面孔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在她目光注视下,瞥了父母一眼,见父母眼神示意同意,便垂首答道:“听少奶奶的吩咐。”
若兰眉目俱弯,笑道:“好。”继续道:“那么从明日起,每日午饭后,新管家便在这里和我对账。旧的总账账本,老管家早就做平了,便用来到时候应付老爷。只是这实情到底是怎样,我这里还是要有个数,否则,岂不辜负了老管家在老爷太太面前为我苦心争取来的查账机会?太太那里也好交代——放心,我不会让数字太难看。至于今日——我要见到那张契。太太说了,她那里要留一份原件的。还要,提前打声招呼,他日如有必要,我还要见其余诸位股东。”
林婆子今日跟了自家男人来,原本指望自家男人有本事,能再跟少奶奶讨价还价,从那二千两里抠回几百两银子,怎知今日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少奶奶三言两语将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自家男人一共没说出几句话。男人今早嫌她没用,怎知他自以为玩弄了些手段,到最后也一样没用——不但没用,还多搭了些条件给少奶奶。
谢管家当着老婆孩子的面,属实丢了面子,但没有办法,还是从怀里将那张契约掏出来。
迎春接过,转递给若兰,若兰拿到契,先不看正文,先看落款的日子,见是三年前,然后将纸张放在鼻下嗅,又拎着去窗边对着日光照,仔细检查过,回身向谢家三人笑道:“确实是旧纸旧墨。”
谢管家面色如黑炭,略带些阴阳怪气地笑道:“少奶奶不愧是出身于书香门第,什么都会。”
若兰听得出他暗含讽刺,笑道:“先父爱好收藏字画,怕被人骗,所以懂得这些,又教给我。幸而教了,否则踏出娘家的门槛,出来碰见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我可招架不住,定被人骗。”
说着,去看各家认股的金额,十个合伙人里谢志成的名字打头,若兰手指顺着他名字往下一划:四千两。
若兰扭头向林婆子扬一扬手上的契约,笑道:“当初妈妈说二千两,我就估摸着,这契里你们投的钱得是三千五左右,还真被我猜着了。如此,这账本里有多少玄机,大概金额我也猜着了。”林婆子被她臊得脸通红。
若兰约莫用了一两盏茶的时间,细细将契约上的条文读过,冲谢管家笑道:“既然这是原契,我便直接在上面改了,改动之处,各自在旁边签押用印。太太的印今日在我这里,我先用印让你安心,等你签过之后,我再拿去上房请太太签字,这契便留在太太手里做凭证了。之后,我会寻日子派人拿着契挨个儿通知上面的股东,免得其余人蒙在鼓里,被什么人一句‘契约丢了’就给糊弄过去。”
“少奶奶多虑了。”林婆子赔笑道。
签押毕,迎春将契约吹干叠好,若兰收进怀里,微微福一福身,笑道:“今日多有得罪,我这厢赔个礼。您三位看见了,我不是个蠢人,也是能弄钱的,将来大家化敌为友,有钱一起赚,对谁都好。”
谢管家皮笑肉不笑道:“少奶奶倒是豁达。”
若兰笑道:“谁跟钱过不去呢?与其您跟我作对、我跟您作对,如今日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必呢?现在有了这张契约,咱们有了共同的买卖,并列最大的股东,话事权相当。若咱们两边儿起矛盾,麻烦大得很。何不联手对外,一起发财?”
谢管家拱拱手:“那请少奶奶多包涵。”林婆子也忙在旁赔笑。
事情完成,三人告辞离去,皆是无声。回了自家小院,刚一进门,谢管家将手里的香樟木手串狠狠往地上一掷,怒道:“受了一个小寡妇的气!”
又回身戳着谢嘉洲的额头,骂他道:“我看你读书读傻了!那小寡妇嘴里叭叭叭跟炒豆子似的往外蹦词儿,你像个没嘴儿的葫芦,不知道帮衬爹娘!”
谢嘉洲今日确实异常沉默。
林婆子心疼儿子,忙插进父子二人中间护着,说道:“儿子还小,你白长了五六十岁,不也净听着那小寡妇一个人说,你一句也插不进话?”
“还小!还小!他二十了!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心比天高,不要接班,非要科举,行,让你考,这些年你可考出个名堂来?倒学得跟读书人似的没用。现在你爹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把半辈子挣来的饭碗递进你手里,你今后打算怎么接?那小寡妇那么厉害,你怎么斗啊——”
嘉洲闷闷道:“斗不过她,就只老老实实记账就是,有一笔记一笔。”
谢管家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没看出来?那婆娘是个善茬?她是个老老实实管账的主儿?她胃口大得很,我告诉你,她胃口大得很!”
林婆子刚刚听男人说起“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心思一动,便没听男人后面说什么,只等他听下来喘口气的功夫,插言道:“我看倒有另外一个办法。小寡妇明日查账,必是要背人,最多只留那个陪嫁丫鬟在旁边,若是咱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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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空手套白狼 二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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