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逸：“您好，孟小姐，事出突然，要求您电话采访做记录，没有什么麻烦的地方吧？”

孟漪：“嗯您好，梁先生，哦，没事的！不麻烦的。”

梁逸：“是吗？那就好，因为身体原因，不方便见面，感谢你的体谅——那么，方便我问一下时隔这么多年，贵报突然针对这个已经尘埃落定的旧案做采访的原因吗？”

孟漪：“嗯嗯，可以的，我再和您简单说明一下，是这样，我们南都见闻呢，合作了地方电视台，准备出品一档纪录片形式的普法节目，讲述一些旧案，其中采访环节是很重要的一环——”

梁逸：“等一下。”

孟漪：“嗯？有什么问题吗，梁先生？”

梁逸：“好像贵报的主编——应当是你的上司，周晓蟠先生，他没有和我们说的这么详细呢，居然还涉及了地方电视台吗？他给我的邮件里面只是提到了采访，我不知道现在的媒体工作是怎么开展的，如果要以这件案子为原型拍摄纪录片，应该要征求家属的同意吧，不过我不是家属，我想问问周琪和她父母的意见？”

孟漪：“……您这么说让我有点尴尬了，哈哈，周老师应当是和您说明这些情况的，可能是有一点小误会，您不必担心，周期小姐和她的家人已经同意接受采访，只不过她们不想出现在纪录片中，没有答应我们的拍摄要求，其实您现在的工作反而很合适与我们当面——”

梁逸：“打断一下，抱歉，我的工作与这次采访无关，最后一个问题，这次的采访不会曲解误读，反而对我们的名誉和形象造成损害吧？毕竟十年前也是贵报的报道为我们带来了困扰。”

孟漪：“没有……您放心，真的，十年前的人早就被辞退了，我们南都见闻内部系统早就已经革新了，现在秉持着新闻人的责任行事，您真的不必担心。”

梁逸：“那我没有问题了，可以开始了孟小姐。”

孟漪：“好，可以简单说一下您和4.17案死者周玥的关系吗？”

梁逸：“那个时候我们正在交往，应当算作是情侣关系。”

孟漪：“那个时候，你们都还是高中生，在当时更普遍的观念看来，这其实是一种早恋行为是吗？”

梁逸：“嗯？什么叫做更普遍的观念呢，我不太明白，你这样提问是想得到我怎样的回答呢？”

孟漪：“梁先生您不要误会，我只是——”

梁逸：“我没有误会，我只是感到疑问。”

孟漪：“那，我们继续吧，我换一个提问方式，当年您和被害人在一起……确认情侣关系之后，有没有遭到身边人的反对。”

梁逸：“有。”

孟漪：“嗯……好的，那您记忆中的被害人周玥是一个怎样性格的女生呢？”

梁逸：“我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孟小姐，我不是对这个问题有意见，我只是感到有些费解，这些问题和你们的报道有什么关系？”

孟漪：“……不是的，梁先生，啊，您这样说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我只是想要您对于被害人做出一个评价，大众有必要了解到她生前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者我说直白一点，我们需要这样的回答作为素材！”

梁逸：“哦，这样说显然更易懂，我明白了——周玥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她不是很开朗，做事情有自己的主见，有时候想的事天马行空，让人看不懂她，她是一个很有思想的女孩子。”

孟漪：“的确是很特别的评价啊，那您还记得被害人周玥离世的那一天吗？”

梁逸：“记得，永远都不会忘记。”

孟漪：“可以为我们讲述一下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梁逸：“可以，那天是2015年的4月17日，在那之前，我们已经有三四天没有见面了，她要去上色彩课，那天下午我刚打比赛回来，因为身体不大舒服，就只是在家，没有去学校。”

梁逸：“她上色彩课的地方就在我家附近，我母亲那天下班很晚，我不想一个人在家，所以她快要下课的时候，我去等她了，恰好她下课很晚，所以我们在一起单独相处了一会儿。”

孟漪：“是之前有过什么争执吗，听您的描述，似乎在回忆这件事时有些失落。”

梁逸：“嗯。”

梁逸：“几天前我们有一些争执，是关于我高考之后和她艺考之后的择校的问题，我好几天不在学校，她也一直没有回复我的消息。”

孟漪：“那您还记得被害人周玥说了什么吗？”

梁逸：“她妹妹的事，她说今天和周琪在一起很久，很开心，问我比赛怎么样，但是说到了择校和她不回消息的事之后，她有些避重就轻，所以简单说了几句话，她去上课，我回家了。”

梁逸：“她下课之后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没有接。”

梁逸：“那天我感冒发烧了，有些头晕，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非常胸闷，想要去烧一点热水喝，等着水开的时候我觉得越来越不舒服，心里好像装着许多事。”

孟漪：“是有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吗？”

梁逸：“可能吧，应该是在后悔没有接电话，所以我打了回去，可是这一次，是她没有接。”

梁逸：“我下楼去找她，看到其他上色彩课的孩子推着车离开了，我想她应该是回家了。”

梁逸：“后来案子逐步被侦破，我大概知道，在那两个电话之间，她已经被……总之，因为这件事，我现在一直都保持着电话直接接通的习惯，不管是私人手机，还是工作电话。”

孟漪：“您请节哀，斯人已逝，不要太过自责。”

梁逸：“你说笑了，我没有陷入这样的情绪，你们做采访之前有没有了解过4.17 案呢？”

梁逸：“你应该知道凶手早就盯上了她，早有预谋，我陷入自责又有什么用呢？”

孟漪：“……对不起，梁先生，我觉得我们需要先暂停一下。我首先要说明，我的确是知道这件事的，我们当然会对当年的情况详细了解，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孟漪：“同样，我也希望您能减少一些非常防备和对抗的心理，或者是说敌意，我不得不说对于这次案件的采访，真的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孟漪：“唉，您要是能当面谈，就知道我的笑声现在有多尴尬多无奈……您是这样，周琪小姐也是这样，为什么总是反驳或者是质问的语气呢？”

孟漪：“我希望你们可以放平心态，有些时候问题只是问题而已，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或者是目的，好吗？”

梁逸：“哦，对不起，那可能是我的性格如此，有些话让你听来不舒服，毕竟我也有些年头不在国内了——只不过我很好奇你的用词，什么叫做对抗呢？”

梁逸：“十年前的伤疤被人反复的揭开，去重复那些并不愉快的回忆，只是为了讲述当年的绝望给别人赏听，明明生活已经安定下来，步入正轨了……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你让当事人没有情绪，还是很难吧？”

孟漪：“不是的，我——”

梁逸：“如果你一定要用对抗这样的词语，那我也说一下我真实的感受，可能我不像周琪那样温和，通情达理，你们也应该感谢现在的周琪足够和善。”

梁逸：“否则如果周晓蟠的电话是打给了我，我想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指责他，甚至是说出一些有攻击性的话语，然后拒绝。”

梁逸：“我向来是对事不对人的，我只是在说我的感受，如果你不想继续，可以先在结束，如果你想继续的话，我也可以保证，我会配合你完成接下来的采访。”

孟漪：“好吧梁先生，我们节省时间，可能是因为电话沟通的原因吧，刚才的不愉快不要在意，好吗？”

梁逸：“当然可以。”

孟漪：“……嗯，好吧，那您还记得得知被害人遇害的消息是什么时候吗？”

梁逸：“记得，我给她回拨电话之后她不接，我以为她生气了，我想反正明天还要去学校，就又可以见面了，就先这样吧，我发消息和她道歉，说希望明天可以和好。”

梁逸：“我睡下了，却总觉得胸闷，闭着眼睛很头痛，不知道是在做噩梦还是醒着被鬼压床了，然后就记得，灯突然亮了，我母亲把我叫醒，她质问我下午回家之后做什么了。然后她让我穿衣服，去警察局，警察要问话。”

梁逸：“路上的时候，我母亲又和我确认了一遍周玥的事，警察并没有说明让我去警局做什么，是她托人问了发生了什么事，她告诉我周玥死了。”

孟漪：“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梁逸：“大概是，一下子就清醒了，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我问我母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也不说话，我知道我母亲不可能用这么严重的话来骗我，所以，我当时就立马拿出手机给小玥打电话……”

梁逸：“……”

孟漪：“您还好吗？需要暂停一下吗？”

梁逸：“……没事，我喝一点水，嗓子有些干了。”

梁逸：“那时候智能手机没有现在发展的这么好，我用的是很普通的那种，未接来电和短信什么的，会优先显示在开屏那个界面。”

梁逸：“我找不到开机的按键，手一直在抖，屏幕亮起来，就是赫然映入眼帘，我看见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小玥的，我回拨过去，她的电话却关机了。

孟漪：“到达警察局之后的情形是怎么样的？”

梁逸：“人很多，特别是她的母亲，看到我很激动，和我母亲吵了起来，人很多，很混乱，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一位叫李恒的警官把我叫走问话，虽然是普通的询问，但是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坏人，凶手。”

梁逸：“出来之后，我看见周琪坐在角落里，大人们还在争执，我坐过去，她突然转过身问我——”

梁逸：“……她问我，‘你为什么没能多和我姐姐说几句话呢，平常的时候，你们不是站在路灯下面什么都不做只是说话都有很久吗，为什么今天就不能多和她说话，说不定她就不会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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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访谈录音转稿：梁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