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九猛地睁开双眼。
神情木然盯着纯白天花板瞧,鼻尖弥漫着一丝消毒水味儿,身下是柔软的白床,他微微低头,蓝白病号服穿在身上干燥清爽。
又是熟悉的校医院。
玄九厌厌起身,手脚发虚,艰难地拔掉手背上的点滴针头,赤足下了地。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昏迷的前一刻,雨声淅沥雷声隆隆,高热伴随着晕眩,视线里楚幽模糊不清的脸。
……糟心。
玄九打开窗户,一夜过后,被雨水冲刷后的天空一碧如洗,蓬勃的青草味飘散开来沁人心脾,玄九思量了几秒,一脚踏上窗框。
一阵清风扑面而来,清新带着几缕水气,玄九深吸一口,任由半个身子探出窗,宽大的病号服被风吹得鼓起,清瘦的身子若隐若现,银白发丝随风飘动,于晨光中流光溢彩。
哐啷——!
刺耳的声响砸在鼓膜,随后是惊慌失措夹带愤怒的喊声。
“玄九清——!”
楚幽几乎是撞着进来的。
他一眼就看见那道纯白身影,半个人探在窗外,脚尖已经踏空,白色病号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像极了即将被风吹走的断线纸鸢。
“玄九清你敢!”楚幽目眦尽裂,声音几乎撕破喉咙。
他发疯似的扑了过去,狠狠将少年从窗边一把拽下,两人双双跌落在冰冷的地板,病号服与衣角纠缠着,楚幽苍白的脸近在咫尺,额前湿软的发丝黏着汗水,急促的呼吸声响在耳边。
玄九挣了挣,没挣开,不悦蹙眉:“放开。”
“你疯了吗?!”楚幽咬牙,眼底浮着罕见的惊恼,“你知道这里是几楼吗?你怎么敢、怎么敢……!”
楚幽神情癫狂,死死拽住玄九的衣袖,偏执地一字一句道:“我不准你死。”
玄九终于抬眼看他,琉璃瞳闪过一丝无语,好心提醒道:“我只是透气。”
“你管这叫透气!”楚幽都快气死了。
天知道在他进门的那一刻,看到玄九摇摇欲坠悬在窗边,即将迎风消失的清瘦背影,心脏差点骤停。
玄九微挑了下眉,讽刺开口:“别忘了一开始想杀死我的人是你。”
楚幽呼吸一窒。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玄九趁势挣开,撑着地面坐起身,被楚幽这一闹,原本尚未痊愈的身子又再度酸疼了起来,大病一场后的身子虚弱无比。
玄九额角的汗滑落而下,白得几乎透明的指尖死死抓住床边,身体微微晃了晃,却硬撑着没倒下去。
楚幽看着玄九那副虚弱的模样,突然觉得喉头发紧。
他应该讨厌玄九的,可经历了夜雨的一连串事件,楚幽心中生不起半点恨意,少年似乎不如传闻中那么令人厌恶,反倒是有些……令人心疼。
玄九彷佛有着某种矛盾惑人的魅力,一方面令人无法移开目光,另一方面又令人恨得牙痒痒,愈接近愈是碰不得,可明明扎了满手刺,却还是着魔般的渴望更多——
也许,他从来没真正看懂过这人。
*
“好了,是时候该聊聊了,你说是吧~?”
废弃工厂的地下室湿冷如墓窟,墙角的积水反射着昏黄的灯泡,空气中漂浮着铁锈、机油与腐朽混合的陈旧气味。
脚步声缓缓逼近。
玄骨寒一身黑衣,皮鞋沾着水渍,走得极慢,却每一步都踏在人心尖上,听在刀疤男耳里如同一道道催命符。
他手里夹着支点燃的烟,烟灰时不时抖落,落在地上的废铁与电线残骸之中,烟头于黑暗中明明灭灭。
地上横躺着几个人,早已被打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不知是死是活。
刀疤男双手被反绑吊在钢筋框架上,身子因疼痛与恐惧不住发颤,喉咙里只能发出干哑的嘶嘶声。
玄骨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看一具待解剖的标本,眼中没有愤怒,甚至连情绪都称不上,只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冷。
“你知道我不喜欢废话。”他低声开口,语气懒散,像在谈一笔无关紧要的生意。
“绑我弟的人,是谁?”
刀疤男嘴唇颤抖,连声喊冤,嗓音嘶哑:“我、我只是收钱办事,是、是他们找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玄骨寒眯了眯眼,不疾不徐打开手机,屏幕幽幽泛着蓝光,一张图像直直怼在刀疤男眼前——不到八岁的女孩和清丽秀雅的女子,两人手牵着手满面笑容走在大街上。
刀疤男瞪大双眼,双目赤红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铁链被互相拉扯相撞,哗啦啦的铿锵声刺耳逼人。
玄骨寒慵懒吸了口烟,尽情欣赏猎物挣扎的丑陋姿态,猩红唇角微勾,他蹲下身,与那人平视,阴冷神情如同深渊爬出的毒蛇。
“看来你认识她们呢~我现在心情很差,不能保证她们会不会因为我一通电话,就……”玄骨寒笑了笑。
刀疤男一听吓得魂都散了,剧烈摇头:“我……我说!我全都说!是、是楚松月!是楚家下的命令——”
玄骨寒挑眉,唇角翘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吸了口烟,慢悠悠地吐出一团烟雾,雾气里的脸庞阴晴不定,酝酿着风暴。
“楚松月啊……”他呢喃着这个名字,声音极轻,却像在咀嚼一块腐肉。
下一秒——
他将那支燃尽的烟,稳稳地按进那人眼眶。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撕破天灵盖。
皮肉焦烂的气味瞬间弥漫,刀疤男全身抽搐,无法忽视的痛意令他不断痉挛。
玄骨寒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那张痛不欲生的脸看了一会儿,彷佛在研究某种实验反应。
“我不太喜欢不确定的答案,”他语气温柔,“你再想想看,还有没有第二个人?”
“没、没有了……我发誓、真的没有了,是楚松月,他出钱要我们‘处理’玄家受宠的小少爷,还、还——”
玄骨寒打断他。
“玄家小少爷?”他的声音沈了下来,宛如一把随时落下的刀。
“你是说玄明云?”玄骨寒似笑非笑。
“是…是……”
只见眼前人轻哂,随着肩膀抖动幅度愈烈,玄骨寒大笑出声,阴晴不定的反应令刀疤男感到毛骨悚然。
得到想要的答案玄骨寒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转头吩咐身后几名玄家手下:“送去处理掉吧,留条命给楚家看看就好。”
“是。”
那几人将满身鲜血的黑衣人往暗处拖去,留下一道道拉长的血痕与灯泡不稳的电流声。
玄骨寒站在废墟中央,瞳仁幽深,吐出烟雾袅袅散去,他低声笑了一声,微凉的嗓音像从喉咙挤出来的寒气。
“玄家小少爷啊……”
他一脚将烟蒂踩熄,眼中带着毫无遮掩的杀意。
“明明绑错了人,却又绑对人了呢。”
*
玄九再一次被苏逸痛斥了一顿,这次身旁还多了一位燕川,两人夫夫相声似的,将玄九逃院的行为隔着手机全数告发到玄明镜耳里。
而当事人神情厌厌,正蜷缩在被褥里,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偏过头盯着窗外看,只留给众人一个高冷的后脑勺。
“你有在听吗?臭小子!”燕川瞧少年那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苏逸瞥见燕川身上的薄纱披肩正因为激动掉了一半,露出了半截肩头与细致的锁骨,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拎起披肩盖了回去。
“好了,燕老师,喝口水消消气,九清同学已经在反省了。”
苏逸忙着打圆场,深怕燕川一个激动,又将那件堪堪遮住胸口的薄纱扯掉。
电话那头传出一道磁性沉稳的好听声线:“事情我大概知晓了,楚松月的事我会处理,还有——玄九清。”
玄九耳尖微动,这还是头一次听见玄明镜如此严肃的点名他。
“养病期间乖乖待在玄家,等我回国。”
玄九扯了扯唇,不回应也不做任何表示,他觉得玄家大哥有点过度保护了,是病,得治。
另一边,没得到回应的玄明镜也不恼,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双目微沈盯着电脑屏幕显示的监控,投射出的竟是灿星学院校医室里头的影像。
门被敲响,玄明镜切掉画面,雪白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屏幕中,“进。”玄明镜冷冷道。
“玄总,这是玄骨寒打听到的消息,还有一些调查楚家背后的资料,请您过目。”
林聪毕恭毕敬地将一沓资料双手呈上,随后推了推黑框眼镜,直挺挺站在一旁,等着玄明镜发号施令,俨然一副沉稳干练的金牌秘书形象。
玄明镜翻阅了下资料,一目十行,眉间凝着冰霜,周身气息冷得令人发颤。
楚松月演得一手好戏,一出调虎离山将所有人骗的团团转,当初绑架玄九和楚幽的黑车避着监控死角中途换了车,空车前往废弃的工厂,另一台则是将两人送回灿星学院藏匿。
在玄骨寒与玄明云到达工厂时,哪有什么人质,只有埋伏的黑手,打算将手无寸铁的两人一网打尽。
发疯似的玄明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一口一个“我哥哥在哪里”,一边将来人揍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
玄骨寒不是傻子,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正冷着脸准备通知玄明镜,自家弟弟被找到的消息便先传了过来。
也不晓得玄九清是如何带着楚幽逃出来的,只知道发现时少年昏迷在灿星学院深处的玻璃花房内,而身旁的楚幽小兽似的死死护在一旁,提防所有人的靠近,众人费了一番功夫才成功压制情绪不稳定的楚幽。
玄明镜微微蹙眉,楚幽资料下方的一行小字写着:楚幽,楚家遗落在外的私生子,楚松月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幼被丢弃在孤儿院,与玄明云一同长大。
在玄明云被人接回玄家后便从孤儿院逃了出来,利用不明渠道进入灿星学院就读,又当上了玄家侍者,专门服侍玄九清。
玄明镜双目冷沈,黑瞳里翻涌着未知的情绪,他手指一下又一下敲着,半晌抬起那双压迫感十足的凤眸,沈声开口:“订一张回国的机票,通知院长和管家,在灿星学院和玄家宅邸的各处死角多装几只监控。”
林聪微微颔首道了声是便往外走,玄明镜顺手将那叠资料收起,拉开抽屉的那一刻,玄明镜眸色骤沈。
“林聪。”冷冽刺骨的声线叫住那人。
林聪扶着门把的手一顿,镇定转身,“玄总还有何吩咐?”
玄明镜凤眸幽深,优越的眉骨投下一层冷硬的阴影,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令林聪紧了紧手指。
“你跟了我几年了?”玄明镜薄唇轻启,审视着眼前人。
“回玄总,七年了。”林聪答道。
无声的沉默蔓延开来,林聪感觉胸腔的空气被极尽压缩,在玄明镜那双冰冷慑人的凤眸之下,他如同站在处刑台等待审判的犯人,每一口呼吸都极具艰难。
灵魂深处阵阵颤栗,林聪几乎要臣服在那道令人窒息的冰冷视线之下。
“你知道背叛玄家的下场,你心里清楚。”
玄明镜轻飘飘扔下这句话,在林聪心里敲响一记警钟,他手脚发软,克制着表情哑声开口:“我知晓。”
随后快步离开办公室,笔直的背影透着一丝落荒而逃。
玄明镜沉默许久,最终将最底层的资料抽出,拨了通电话,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
“大少爷,有什么事吗?”老管家的声音温和有礼。
“在玄九清的房间装一台隐藏监控,再多派一些人手暗中保护。”
管家微微怔了怔,犹豫道:“需要我通知一声三少吗?”
“不用。”说罢,不等管家回应便挂了电话。
他微微摩挲着桌面资料的一张照片,修长指尖抚过照片里那人银白的长发,少年高烧中难受的模样于脑中一闪而过,白软光洁的身躯与带着清香的吐息占据于脑海。
玄明镜闭上眼,烦躁的吐出一口浊气。
那一晚的记忆挥之不去,只要一闭眼,少年的身影便会时不时浮现。
甚至是在梦中,他都能瞥见那抹纯白的身影……更柔软、更细腻,也更加诱人。
玄明镜禁欲多年,是个从未近女色的工作狂,活了28年连个绯闻都没有,被五大世家的小辈私底下戏称为性冷淡人机,玄明镜从来都是冷肃不近人情到近乎残忍。
再怎么样都不应该……
玄明镜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将那张磨损的照片扔进抽屉最里层,自欺欺人般地将抽屉上了锁。
玄家不养正常人[捂脸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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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万人嫌一心求死》
文案:
凌璃死过一次,重生后他厌了。
不挣扎,不求爱,不再奢望着谁,也不再奢望谁把自己当人看。
——最好当他死了。
“想羞辱我?排队。想救我?晚了。想爱我?你疯了。”
重活一世,他不想再争什么,面对前世的霸凌者、虚伪的养父母、认祖归宗的真少爷,以及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同年玩伴与未婚夫。
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无比生厌,拖着一副病弱之躯,凌璃索性一咳二晕三吐血,与世无争倒也省事。
正准备刁难凌璃的真少爷:不是、我还什么都没做他怎么就倒了?
仗势欺人的霸凌者:装什么可怜——靠!他好像真的没想活……!
面对虚伪的未婚夫凌璃会心一笑:想跟我培养感情?行啊,先跟那口棺培养培养吧,以后还得冥婚呢。
同年玩伴一个个虎视眈眈,凌璃眼不见为净,一切真情假意都与他无关,两眼一闭就是安详等死。
凌璃以为自己会就这样厌烦又无趣地耗到终点,没想到这副活人死样,居然比以往还要惹人心动。
凌璃平淡地看着与前世相差无几的一切,有一点令他不解,有一人在前世没多少印象,今世却不断地往他眼前凑。
——从前他哭没人看,现在他静默如雪,所有人都开始疯了。
——最疯的那人他却从未发现。
*
谢厄曾丢失心爱的宝物三次。
第一次是八岁那年,病院里的惊鸿一瞥,小孩儿生得精致漂亮,望向他的双眸干净通透像颗琉璃珠。
面对满身伤痕的他,人人避如蛇蝎,男孩却叼着糖棍,盛着光向他走来,轻软带香的绣帕拍在脸上,稚嫩的嗓音问道:疼吗?
那一日,倒映在男孩眼底的璀璨红霞,深深烙印在谢厄心中,一记就是七年。
再次相见,男孩已成长为出色的少年,退去一身青涩愈发地夺目耀眼,凌家少爷像个王子,走到哪都是众星拱月、无数目光的焦点。
谢厄失而复得,全身兴奋的都在颤抖,死灰复燃的心却被凌家与柳家订婚的消息彻底浇灭了。
从此谢厄成了一只见不得光的困兽,压下所有阴暗潮湿的念想,只敢隐于暗处,默默守护着少年的背影。
第三次见面,已是在灵堂的一口棺墓前,他守了一辈子的琉璃在他眼前……碎了。
他求而不得、触碰不及的光,被人肆意践踏后弃如敝履,最终摔成千片万片,那年红霞下的琉璃眼,如今只剩一片死寂。
谢厄做了此生最疯狂的决定,他不顾众人的阻拦,将少年的骨灰盒强行带回谢家安葬,在报复完一切之后,选择在少年的墓前亲自了结自己的生命。
所有人都认为谢厄是只疯狗,逢人便咬,吃人不吐骨头,狠情冷血如同从地狱修罗出生的灾厄。
人人皆道谢厄疯了,在凌家假少爷死后更疯了。
*
结束一切后,谢厄回到冰冷的墓前,极轻极缓地吻上墓碑,一张发皱的绣帕被紧紧攥在手心,身上的血却未曾将它沾染上一分。
於火烧云遍布的漫天红霞下,谢厄餍足的闭上双眼……
——我没疯,只是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而已。
——我本就是灾星,而你是我唯一的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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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一个破碎病弱美强惨,重生一世活人微死,精神状态特别美丽的坚韧小琉璃。】
【双向救赎双向奔赴的爱,疯狗一片一片拾起破碎的小琉璃,修修补补、拭去蒙尘,让小琉璃重新绽放光芒的故事。】
【立意:琉璃不碎】
【人间厌我,我笑人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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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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