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听出来其实并不难。
容长兼这么生气, 主要还是因为他又被大理寺的人弹劾了。
不是一直抓着他不放的李天纵,而是李天纵的一位同僚,和他关系很好, 但在容长兼看来, 这定然是李天纵指使的。
他今天回来,早就将容虞忘到了九霄云外了, 等晚上和容围商量了之后, 便决定开始打击李天纵, 一心一意想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容虞从书房出来的时候, 已经是半夜了。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中事情,熟门熟路的,丝毫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谁能想到,他们总想着扳倒这个政敌那个政敌,而真正的敌人其实就在自己的身边呢?
夜色寂静, 清风明月。
从书房刚刚出来, 容虞脚步匆匆,走在石板路上, 低着头, 步伐很轻,在层层的草木遮掩下,一眼望过去根本瞧不清楚是一个人。
但走着走着,容虞的脚步忽然顿了下。
她停在了原地, 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月色清透, 草木枝丫舒展, 静悄悄一片,连只猫都没有。
容虞脸色阴沉,殷红的唇向下压着, 脸色有些吓人。
她又朝后面走了走,脚步踩在石板上,一下又一下。
她在一处茂密的茂密的灌木丛处停了下来,月光下她脸色冷白,长发垂散,然后倾身猛然剥开了层层重叠树叶。
什么都没有。
容虞收回手,站直身子,脸色越发的阴冷。
她又往后走了几步,却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可是她方才,分明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
她慢慢的转过身来,此时正前方正赫然站着一个男人。
……
容长兼刚决定对付李天纵,人还没拉下来,他这边倒是先出了变故。
容长兼刚从都察院出来,一身华服,坐着印有郡王府标志的马车,从长街上慢悠悠的走过。
忽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还有一个两个青年猛然冲出来,挡住了容长兼的去路,直接跪在了大路中间。
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喊道:“容长兼!我一路从泌州赶往上京城,就是希望你能还我一个公道,还我家族一个公道!”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看笑话的人,原本就喧闹的大街突然惹出这样一出,路两边的百姓开始向这里投以好奇的目光。
一听见泌州两个字,容长兼脸色就变得不太好看,他紧皱着眉,吩咐道:“把他们赶走!”
家仆应道:“是。”
这三人直直的跪在路中间,不仅挡了容长兼的路还挡了别人的路,这样一来过来看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多。
家仆是个也是个凶神恶煞的,上来便紧紧的拉着其中一个男人的胳膊,一边口出威胁一边用力的拖拽的那个男人的胳膊。
但是跪着的毕竟是三个人,家仆容长兼只带了一个,真要挣扎起来那个家仆也没办法。
男人抽回自己的胳膊,脸色有些发红,道:“大人是心虚了吗?当初大人在泌州害我父兄惨死时可是神气的很!大人敢做不敢当吗!”
周边哗然一片,议论声四起。
“惨死?闹出人命了?”
“这是容家的马车,里面坐着的莫非是禄郡王?”
“从泌州回来,郡王府的大少爷几个月前不是才从泌州回来?”
“哼,郡王府本来就不干净,这几年做的偷鸡摸狗的事还少,这次碰个硬茬找上门来了。”
男人一旁的一个有些瘦弱的男人继续喊道:“容长兼!你在泌州做的什么你都忘了吗?!”
“诬陷我父亲无引贩盐,私吞公盐,这些中中,非要说出来你这狗官才认命吗!”
那个老人一直低着头跪着,眼泪哗哗的掉着,满是褶子的脸上全是泪水,一边哭一边道:“我可怜的伯辛啊!你死的冤啊,我小孙子还没出生啊,孩她娘就随你去了,这让我一个老婆子之后怎么活啊。”
这些人原是泌州一带的盐商,姓何,世代都是盐贩子,但是做生意基本都很磊落,次次都按照规定缴价,也从没干过贩卖私盐这中事。
几代下来倒也还算富裕,只是一年前,容长兼在泌州任职时,同当时的盐运使私下里有联系,竟然不按国家律法规定私自压下从东南运过来的盐,导致泌州一代盐价飞涨,盐价飞涨之前,他们这些常年贩盐的人是有点感觉的,所以当时向官府交钱的时候,容长兼要求他们按当时市场价的二倍缴钱他们虽说觉得为难,但是为了赌一赌还是交了。
后来盐价果真涨了,且长的比预料中要迅猛的多,但最后竟然涨了有三倍有余,何家靠着从那些盐赚了一笔,虽然算不上衣钵满满,但相比于往常却是好多了。
但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结果容长兼居然要求多收一倍的价钱,要知道这一倍对于容长兼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何家来说那可是非同小可。
不仅如此,容长兼还威胁他们,如果不按要求交这些钱,来年当地的官府就不可能在批给他们引书,那他们再贩盐,可就是正儿八经的走私。
当时迫于压力,有好几家盐户都答应了,但是何父是个脾气烈的,就是不信容长兼胆敢这样徇私枉法。
所以何父当月就去找了烛河一带的盐运使祈求讨个公道。
结果可想而知。
后来何父无功而返,回来的当天何父和他的大儿子就被抓进了当地的大牢中,罪名就是贩卖私盐。
当初官府开的引书不知用的是什么笔,上面的字迹居然已经全部褪色,根本辨认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后来何家二儿和三儿加急凑够了当初容长兼要的那些钱,送过去的时候他的人分明已经收下了。
可是他们在家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何父和大儿的回来,四天之后,被送回来的,是两具血淋淋的尸体。
何家大儿原本有个将近临盆的妻子,一看见自己丈夫的尸体当即就昏倒在地,羊水也破了,后来血崩,一尸两命。
容长兼坐在马车用手轻轻的挑了下车帘,看了眼外面混乱的场面,然后收回手,脸色极是难看。
谁能想到这些贱民竟然跑到了上京城来,这要是闹大了可够他喝一壶的。
草菅人命是小,同那盐运使勾结才是最致命的,退一万步来说,到时候要是往深了查,核对账目那定然能发现纰漏。
“让他们滚你听不见吗?!”
车夫也很为难,苦着脸说:“他们根本不动弹啊,是诚心想要闹大。”
“那就去叫官兵过来!刘自生不是在附近吗!让他过来把这些人带走!”
马车外的喧闹还在继续:“容长兼,你有胆子做没胆子下来吗!你害我家破人亡,大家都看看啊,这狗官贪了多少钱财,害了多少人命!如今还活的这样风光。”
“可怜我父兄还有我那怀孕的嫂子,他们都在看着你!做鬼也会来找你索命的!”
容长兼语调阴沉,喊了句:“大胆刁民,你本就是无视律法贩卖私盐,竟还有脸过来污蔑本官。”
“污蔑?!当初我何家缴价的单子,还有后来给你送的二百两银票帐上可都记着!”
“你今日不给我们一个说法,便从我们母子三人的尸体上踩过去吧!”
就在场面僵持不下时,刘自生匆匆带了一行衙役过来。
“都在干什么!给我散了!”
“大庭广众公然闹事给我带走好好审审。”
容长兼这才从马车上走下来,同刘自成客客气气的打了招呼,道:“麻烦刘大人了。”
刘自生收敛了方才的凶厉的神色,道:“举手之劳罢了。”
“这些贱民是在藐视王法,大庭广众竟然这样污蔑我。”
那两人一看容长兼出来便睚眦欲裂,怒道:“容长兼!你无视律法草菅人命,你活该杀人偿命!”
“容……”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匆匆赶过来的官兵踹到在地,一旁的何母大叫一声前去阻拦,但被官兵轻易的钳制住了。
“你会偿命的,狗官!你……”
两个男人都在按在地上,沙尘摩擦着他们青筋暴露的脖颈还有侧脸,双手被紧紧的钳制着,牙齿磕在地上,破碎又沙哑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溢出来却无济于事。
一场闹剧仿佛就要就此结束,那些官兵以强势又不容反抗的暴力手段好像轻易的就镇压了这样一场意外。
容长兼拭了拭额头的汗,紧绷的唇角平和了下来,轻声骂了一句:“一群刁民,上赶着找死。”
话音刚落。
那个一直被忽视的,两鬓发白的女人突然间挣脱开了身后那人的钳制,猛然撞向了不远处一个衙役亮出来的明晃晃的刀锋。
噗嗤!
场面骤然安静下来。
不管是四周的喧闹,还是破碎的怒骂声。
刀尖锋利无比,从女人的肚子直穿而过,刀刃变的通红,血液顺着刀尖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
人命如此轻贱。
“杀人了……”
“杀人了!官兵大庭广众杀人了!”
“……”
见了血,事情就远远没有那么容易了,闹得这么大,定然是要上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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