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虞背后那层破旧囚服的布料已经和淋漓的血肉沾在了一起, 眼角下方被刺破的地方渗出了丝丝的血迹,像开了一朵血红色的花朵。
她不想让沈映救她。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沈映忽然回来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了。
沈映态度强硬, 俨然是不把容虞带走便誓不罢休的态势, 袁晋弓着腰,苍老的面容上带着几分肃然, 道:
“殿下您夜闯诏狱, 就未曾想过后果吗。”
袁晋是国公府的老人, 府里的事许多都是他在管, 根本不是好打发的,沈映如今这样护着容虞,和她的关系已然显而易见。
大人最看重的外甥,居然也是个会为了女人而莽撞冲动的人,说来属实有些可笑, 这事传到大人耳里, 恐怕也会失望至极吧。
沈映冷哼了一声,道:“后果?那你可知你再继续如此, 你有什么后果?”
袁晋看了看站在自己旁边的那名扶着刀的黑衣人, 沉声道:“殿下这是要杀了老奴吗?”
沈映淡淡的瞥了了他一眼,缓声道:“不能杀么?”
袁晋是从小看着沈映长大的,固然有尊卑在,但多少也是有情分的, 他向来知道沈映这个人薄凉, 却不曾料到他竟然可以这样轻易的抹杀那些。
袁晋沉默了半晌, 在场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一片死寂之后,袁晋才挥了挥手, 示意道:“给她松绑吧。”
他看着沈映,道:“殿下您今日救下她,老奴万望您日后不会后悔。”
沈映不语,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在容虞被放下来的时候拦腰把她抱了起来,然后迈开长腿走了出去,跟随沈映过来的一行人也都有序的跟着他撤了出去。
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狱中恢复了安静。
那小厮年纪小,从未见过这等阵势,后怕的现在腿都在发软,他颤颤巍巍的问:“管家爷爷,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他方才……”
袁晋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叹息着摇了摇头,像是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道:“别问了,回去吧。”
外面的大雪依旧在纷扬着,容虞身上只有一件被鲜血浸湿的囚服,大雪刮着她的脸,沈映抱着她的手按在了她的某一处伤口上,但她未曾把痛处表现出一丝一毫。
她像以前一样皱着眉道:“你不该救我的,我以为如果你知道了你会理解我的。”
沈映步子迈的大,从容虞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分明的下额线,雪花落在她的脸上,眼角那块小小的伤口流出的血也凝固在了脸上。
她的声音有些闷,又像往常一样理智的要求着,似乎方才的沈映的冷漠只是她的幻觉,现在抱着她的依旧是那个对她有求必应的人:
“这个人世根本就没什么好的,你救我除了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之外没有任何作用,你该如何和朝廷交代,我不想让你这样你知道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的人是从哪里来的,你不该救我,我明明已经安排好一切了,是你……”
沈映脚步停了下来,低头看她,冷声道:“闭嘴。”
他的神色冷的像是砸下的冰雪,容虞看见他的神色,话音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来,唇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嘲讽:“你以为死了就能解决一切吗。”
沈映将容虞放进马车,又给她扔了一个毯子。
“既然连死都无所谓了,那人生过的怎么样,对你来说应该都无所谓了吧。”
沈映从来没有和容虞说话这样的话。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容虞还有些愣神,她想问问他去做什么,但是话才刚到嘴边,沈映就离开了,根本就没有想要等她的回答。
容虞反应过来之后,把自己身上的毯子拿开,上前掀开了车帘,寒风灌了进来,她的腿什么知觉,这样一动就一个不稳撞到了马车,不远处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的沈映侧头看了过来。
容虞沙哑着嗓音,隔着大雪喊道:“你要去做什么?”
沈映没有回她的话,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然后又继续同面前的人交谈。
容虞一直看着他,但是沈映却和另一个人离开了,没有回头看她。
旁边一个小厮走了过来,道:“姑娘,殿下还有要事要处理,外面凉,您先进去吧。”
容虞一直看着不远处沈映的身影,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厮道:“殿下刚回来就去找您了。”
“姑娘您快进去吧,我们要走了。”
容虞抿了抿唇,松开门帘,坐到了里面。
大雪照亮了夜色,马车缓缓驶动,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沈映后来有没有跟她一起走。
所有的一切随着马车车轮转动的声音一起归于平静。
她动了动手,碰到了旁边那条被她碰到地上的毯子,上面沾的有血,她的四肢被冻的轻紫,手和脚都被冻的肿胀腐烂,很难看。
背上也算是血,她一动疼痛就密密麻麻的浮了上来,马车颠簸,容虞把毯子搭在自己的身上。
但她看着自己发红发紫的手在洁白的毛毯上,忽然间就有些迷茫了起来。
约莫一个多时辰,马车晃晃悠悠的停了下来,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小厮在马车外道:“姑娘,已经到了。”
容虞睁开眼睛,掀开车帘,一个小丫鬟站在旁边,伸手扶着她走了下来。
这个地方容虞以前没见过也没有来过,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小丫鬟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她也只无声的跟着这群人走着。
没过一会,便进了一个温暖的阁间,里面有几个男男女女的人在那候着,看样子应当是大夫。
“姑娘,请。”
他们轮流为容虞诊脉,然后争论,开药,后来容虞又被暖阁里清理伤口,所有人都在忙来忙去,她像个木头人一样被他们一道程序又一道程序的摆弄着,容虞不说话,他们除了会问必要的东西之外也不会说多余的话。
等到所有的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天色也已经再次暗了下来,容虞背上有伤,不能躺着,只能趴在床上,丫鬟给容虞掩好被子,恭敬的退后,然后转身走出门。
容虞叫住了她:“回来。”
丫鬟松开要关上门的手,走到容虞面前,弯腰道:“姑娘有何吩咐?”
容虞问:“沈映去哪了?”
丫鬟道:“殿下的行踪非是奴婢等可以知晓的,姑娘还是好好休息吧。”
“他会过来吗?”
丫鬟摇头,道:“奴婢不知。”
容虞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丫鬟双手规矩的交放在腹前,道:“姑娘还有其他吩咐吗?”
容虞不回答,丫鬟便道:“那奴婢先退下了,姑娘好好休息。”
她带上了门,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没过多久,有人进来送了膳食,准备的很精细,也顾及到了她的伤会有人喂她,容虞寥寥吃了几口,便让那人退下了。
这里的人总是规矩森严,她们把分内的事做的一丝不苟,不属于分内的事也从不过问。
在容虞来到这里的第七天,大夫过来给她换药,沈映还是没有回来。
她也不曾听闻任何关于外面的信息,这里的守卫极是森严,不允许任何无关的人进来,也不允许任何人出去。
容虞有时候会觉得奇怪。
她知道沈映会对她很生气很失望,因为她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私自处理自己的生命。
但是现在把她放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呢。
活下去很难,但去死却容易的多。
她有自知之明,她一直都是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唯一拥有的就只是沈映的爱而已。
容虞从床上走下来,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窗户,今天难得是个晴天,太阳出来了,暖洋洋的,积雪在融化,过道上的雪被清扫的干净,金黄的光线与白色的雪好像本身就是美好的,外面看着一副安静祥和的样子,她没有听见喧闹,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天也没有人过来找她,这里就真的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一样。
窗台上积的有雪,容虞伸出手抓了一把自己面前的雪,然后静静的看着它在自己的手里融化。
手上的冻疮比之几天前要好了很多,同冰水接触有些发热。
……
“殿下,出太阳了。”
谨欢从外面走进来,床边的一身黑衣清瘦男人半靠在床边,唇色干燥苍白,腿上盖了一条厚重的毯子。
沈映抬眼朝门口看了看,沙哑着嗓音,问:“她怎么样了。”
谨欢在沈映面前停下,道:“没什么异常的行为,上药也很配合,殿下您且放心吧。”
沈映冷笑了一声,颇为不屑:“她那样的人,放心?”
谨欢帮沈映腿上的毯子又往上盖了盖,道:“……九姑娘总会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的。”
谨欢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明白,那九姑娘是个彻底没有心肺的人,她根本就不需要爱情,也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谨欢很早之前就跟着沈映了,对他和容虞的事总归也了解一二。
容虞的命是她自己的,属实和别人没有关系,但是她却把总喜欢利用沈映对她的信任与爱情把沈映玩弄于鼓掌之中。
所有沈映珍而重之的东西她都不屑一顾,她似乎享受着沈映在她面前卑微到尘土里的样子,在鄙弃和嘲讽过后,在沈映试图割舍的时候,她又会像什么都不明白一样若无其事表达着自己的喜欢与爱恋。
九姑娘当真是个不通□□的人么?
一个什么都不懂得人为什么总是能死死的拿捏住殿下的命脉。
谨欢直起身来:“殿下,太夫说您的腿还需要好生修养,外面有点风,奴才去把门关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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