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 已然是日暮时分了。
她睁开眼睛反应了一会,然后侧头,看向了自己旁边。
沈映已经醒了, 现在半躺在床上, 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古书,长发垂散着, 一旁的矮桌上燃了朵明黄色的烛火, 他微微垂着头, 在烛火的映衬下, 侧脸像铺了一层温暖的柔光。
冬日里这样光景忽然让容虞觉得温暖。
容虞伸手,拉了拉他垂在腰侧的长发,手指把玩着卷弄他的发尾,沈映侧头看向她,轻声开口道:“醒了, 饿不饿?”
容虞摇了摇头, 嗓音还有些沙哑,说:“我还以为等我醒过来的时候, 你又不在我身边呢。”
沈映放下手里的书, 道:“只是这些日子有些忙,琐事很多。”
容虞继续把玩着他的发尾,道:“我也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你每天只有晚上会回来, 有时候晚上也不回来, 我不想这样。”
沈映没有回话, 沉默的抱住了她。
这场情事似乎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沈映还是察觉到有哪里不太一样。
她并不想要,所有的都只是在配合他而已。
事毕,沈映给她清洗了下, 然后把她抱到了床上,又给她盖上被子,他全程都在沉默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变的有些压抑。
容虞背对着沈映,睁开眼睛。
今天晚上的沈映的动作并不温柔,她有些疼,但后来沈映给她上了药,现在虽然还是有些不适感,但是相对来说已经好多了。
往常她是不会背对沈映睡觉的,但是现在她不想再动弹了。
她睁着眼睛,目光没有聚焦的看着床铺里面。
以往她和沈映做完这些的时候,纵然她那一天过的再不顺心,这时候也会因为得到了沈映而觉得心情有些许的好转,但是今天她竟然没有觉得开心。
她躺在那,心绪没有丝毫的起伏,和往常一样。
沈映吹熄了蜡烛,然后揽过了她的腰,把她翻了一个身让她面对着她,容虞任他动作。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容虞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时几分,她试图去想沈映今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之后又做了什么,可她发现她竟然什么都没能想起来。
沈映语调有些低哑:“不要背对着我。”
容虞声音闷闷的,答应他:“好。”
沈映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睡吧。”
容虞又道:“好。”
她跟沈映一起闭上眼睛,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仍旧是清醒的。
这种现象在这段时间严重了不少,以往她虽然难以入睡,但也没有像这几天一样彻夜不眠,她明明很累很疲惫,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睁开眼睛看了一会沈映,这样睁着睁着,泪水又莫名其妙的涌了出来,视线模糊了一片,让她看不清楚沈映了。
容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片湿润才忽然意识到——
她又哭了。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哭出来了。
容虞动了动自己的身体,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直冲胸腔,她呼吸加重了些,拳头握的很紧,指甲甚至把掌心掐破了皮,但那股绝望般的烦闷感却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
她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墙壁,觉得如果她可以一头撞上去的话该有多好,鲜血会溅一床,然后只消一会她就会永远消失,此后她再也不用受这样的痛苦了,可是片刻后,她动了动想要坐起来的时候,却倏然感受到了沈映揽着她腰的手。
她侧头看了看沈映。
看他温和俊美的侧脸,她最终还是没有动作,乖顺的躺在沈映旁边,手握住了他的手,然后睁着眼睛看着窗户,就那样看了一夜。
清晨,容虞听到沈映的动作,她知道沈映起来,但她闭着眼睛没有睁开。
她听见他起床,穿衣,知道她睡眠不好所以去书房洗漱,等到房里安静下来容虞才睁开眼睛。
房间里空荡荡的。
她自己一个人坐起身来,然后就坐在那什么也不干,她觉得自己坐了好久。
后来,沈映走进来了,她看向他,道:“你回来了。”
沈映的手里拿了个白瓷花瓶,他把花瓶放到桌上,道:“上次的花瓶碎了,我又拿了一个过来,一会我们一起再去摘些梅花吧。”
容虞点头,又问:“为什么上次的花瓶碎了?”
沈映动作顿了下,看向容虞,道:“是你说你不小心碰碎了的,不记得了吗?”
她说过吗?
容虞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想不起来了,但是沈映这么说就一定是这样,她点头说:“嗯,我说过,我想起来了。”
沈映走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一片冰凉,像是被冻了很久,一点也不像是刚刚坐起来的样子。
他皱着眉问:“你什么时候坐起来的?”
容虞如实道:“早上你走的时候。”
沈映摊开她的手掌,忽然看见了昨天晚上她自己用指甲弄伤的掌心,神色骤然间沉了下来,他问容虞:“这是怎么弄的?”
容虞道:“一不小心划开了。”
她这样说着,伤口却一点也不像是不小心划开的样子。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
沈映今天一天都没有出去。
吃过晚饭,他和容虞一起去再次摘了后花园的腊梅,然后插在那个白玉花瓶里。
天色又暗了下来,没过一会,又要到夜晚了。
容虞站在门边,仰头看着天空想,一天又要过去了,
沈映从房里拿了个斗篷披在容虞的身上,问:“在想什么?”
容虞说:“在想一天一天的过的好慢。”
沈映对上她的目光,忽然问:“那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
容虞沉默了半天,然后摇了摇头,说:“没有。”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靠在了沈映的身上,抱住了他的腰,脸颊蹭着他的衣领,嗅着他身上那股令她熟悉的冷香,沈映垂眸能看见她莹白的侧脸,温柔又恬静。
她的脸沈映看了好多年,每一回看都觉得美的惊心动魄,不管是怎样狼狈的她,都令沈映觉得无比心动,他每一次看见她都是如此,这么些年从未停止过。
除却容虞,他再也不会这样去爱一个人了。
沈映道:“既然没有,那就跟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吧。”
容虞看向他,问:“做什么?”
……
容虞挑开帷裳,看着外面一副又一副闪过的光景,喧闹的人声传过来,街边卖包子的店铺蒸笼里蒸腾出来的热气,少女的娇笑,孩子的哭闹,是人间最普通,又最常见的景象了。
可容虞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见过了。
她其实并不喜欢外面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她不想出现在他们面前,也不想去跟他们说话,可能是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别人对她都是带着各种敌意的,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就是不喜欢他们。
可是她却喜欢这样静静的一直看着他们,因为这样嘈杂的人世会让她觉得别人的生活都很有意义,让她觉得生命本身是个美好的东西,只是她自己的没有别人好而已。
她问:“你怎么忽然带我出来了,你之前不是都不想我提起这些吗。”
沈映靠在后面的垫子上,沉默了片刻后道:“……之前是我做错了。”
他撑着太阳穴,语调平缓,透着些许的无奈,道:“我仔细想了一下,我不该那样同你说话。”
“虽然你总是不听我的话,有时候也总让我拿你没办法,但是你总归不是我的附属物,不该同你发脾气,是我冲动了。”
容虞不再看外面,她抱着沈映的胳膊,语气闷闷,道:“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哪里不对过,你做什么在我眼里都是对的。”
沈映低低的笑了笑,道:“你觉得我做的对,但你却又从来不听我的话。”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沈映道:“下去走走吧。”
这是一条很普通的街道,两侧很是热闹,夜市已经开始了,有叫卖的商贩,有演杂技的人,花楼的姑娘笑声很具有穿透力,街道上还有三三两两结着队的小公子或者提着篮子上街的妇人。
车夫把马车停到了附近,沈映牵着容虞的手,同她住一同走在热闹的街道上,他一边走一边道:“阿虞,我是你的夫,你什么时候都不是一个人,你想保护我可我也想保护你,我知道你很聪明,可在朝堂上我做事比你要方便些。”
“这次的事,你得相信我可以解决。”
“你看,你连死都不怕了,不如同我一起活下去罢,如果哪一天我不行了,我们再一起离开好吗。”
“你不是最想跟我待在一起的吗?”
容虞被他牵着,想回答他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沈映说的东西她都明白,可这样轻易的就答应他好像又有些困难。
因为容虞自己知道,她和沈映之间的矛盾从来都不是她要不要替沈映解决问题,而是她愿不愿意再继续待在人世间承受这些苦难。
她觉得自己很痛苦,她每清醒一天痛苦就会加重一分,所有的东西都是那样枯燥又乏味,没有一件令她觉得期待的东西。
其实她从来没有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她杀人的时候也并非是面上表现的那样麻木,她害怕又恐惧,这种日子她坚持了快十年,如今好不容易一切都结束了,在即将解脱的时候,有人在这纷乱的人世里拉了她一把,不想让她离开。
她踢散了脚边的积雪,道:“是啊,我最想和你待在一起了。”
“可我真的好累,我很累,我不想这样了。”
“你不明白。”
沈映再爱容虞也永远不可能对她感同身受,她在一个全是黑暗的匣子里,沈映走不进去也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样,他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也不知道她每待一刻就是刮骨般的疼痛。
可就算他知道了,他还是会想要拼命把她救下来。
沈映拉着容虞的手紧了紧,停住了脚步,站在她面前,低头道:“对不起。”
有温热的泪水砸在了容虞的手上,他语调很低,近乎乞求:
“但我还是想问,你可不可以再为我,坚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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