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洞中无日月,无尽的黑暗中,灯笼的光辉渺小得像只萤火虫。
沿阶而下,幽旷深邃的石穴潮湿阴冷,血红色的封印静静转动,猩红色的光芒轮转,颜色鲜艳得像血。
往深处看,隐约有个盘坐的人影。
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双手被两条手腕粗的玄铁链锁着,链身镂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被牢牢钉进石壁里。
脚步声由远而近,白肆睁开眼,眸若清水,倒映着凌止毫无波澜的面孔。
“师兄。”
白肆绽出一丝笑:“师兄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白肆被困灵犀洞已是第五年。
五年,足矣从一个半大孩子长成一个青葱青年。
他的脸长开不少,五官轮廓灼灼明艳,从眉眼轮廓至下颌的弧度,无一处不完美。
凌止半藏在暗处的脸却并没有之前的温和表情,眼神几乎隐进黑暗,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白肆,似是在审视着什么。
“师兄?”白肆朝他挥了挥手,衣袖下玄铁长链哗啦啦响个没完。
凌止却并未回答,待走近些,他微微弯下身,盯着白肆的脸,似乎很认真地在想些什么。白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疑惑地喊了一声:“师兄?”
同归剑出鞘,剑风顷刻将血阵搅得粉碎。
长久以来积压在身的重量一扫而空,白肆浑身骤轻。
白肆惊疑不定:“师兄,你这是?”
凌止拽着将他从地上拉起:“师尊快不成了。”
“你说师尊他……”白肆摇头:“不,不会!师尊不会有事的。”
凌止打开他的手镣,见白肆还没缓过神,直接上手推了他一把:“师尊还在等着你,快走吧。”
白肆踉跄了下,白惨惨的脸映着黯淡的灯光,没了魂一样。
灵犀洞外阳光普照,照得他浑身火烧一般刺痛。
白肆抬手挡住眼睛,蓦地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五年不见天日,一朝重获新生。
不待他适应阳光,头脑便是一阵天昏地转。
眼前的林木与房屋逐渐扭曲成模糊的彩影,仿佛眼前罩了一层雾。
砰地一声响,白肆一句“师兄”卡在喉咙里,便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回到敛云峰时天色已不算早,凌止如往常一般走回镜心居,迈入泠玉仙君的房间。
泠玉仙君安静地躺在床上,嘴唇没有血色,颧骨瘦得凸起,仿佛被精怪吸食干净了血肉。
短短几个月,他亲眼看着师尊迅速苍老下去,满头青丝变成暮霭老人的枯萎白发。
凌止恍惚了一瞬,曾经满楼红袖招的俊美少年,仙门百家卓越不凡的泠玉仙君,和如今苟延残喘,随时可能死去的行尸走肉,在他眼前不断交错……
“咳……咳咳……”
泠玉仙君干瘪的胸腔忽然地起伏,苍白的唇动了动,艰难地吐出两声破碎的气音。
这一下惊醒了凌止,他压下惶恐惊措的情绪,迅速将滚烫的汤药放在床头,小心将泠玉仙君扶起:“师尊,慢些。”
泠玉紧紧抓住凌止的手臂:“白肆呢?我要看看他。”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一旁的凌止听得心惊胆颤,无人知道他心里多害怕泠玉的离去。
他急急劝道:“白肆有弟子照看,如今一切都好,师尊别再烦忧伤神了。”
“……我知道。”泠玉平复下来,凌止打断他:“师尊,别说了,您的身体要紧!”
泠玉嘴唇微动,对上凌止泛红的眼眶时,终是不再言语。
“师尊,今日的药里多加了一株北地:灵参,最是滋补经脉,原先只需三十个上品灵玉不想待弟子去换时,千叶峰的弟子居然说已经涨价了,幸好弟子之前还有一枚妖丹,才成功换了回来……”
凌止一边喂泠玉喝药,一边絮叨着,想方设法试图让泠玉仙君开心些。
泠玉仙君静静听着,良久叹了口气,声音虚弱道:“阿止,不必再为我费心了。”
凌止红了眼眶:“师尊!”
泠玉仙君虚弱道:“阿止,时辰不早了。”
“是,弟子告退。”凌止抹干眼角的泪,既是叹息泠玉仙君的身体,也是叹息自己迷茫的未来。
他想得还是太简单了,自以为揭露白肆天妖之身是对平遥的一个大贡献。但白肆在平遥这么久,却无一人察觉他的异常,可能吗?怎么可能!
实际上,泠玉仙君从未藏着白肆的身份,他在察觉白肆天妖真身后,仅是犹豫几天,便报告给了陈掌门。
平遥长老峰主们皆是看着白肆长大的长辈,加之泠玉仙君鼎力相护,五年前白肆才保全一条性命。
泠玉仙君为白肆做了太多太多,带他游历南渊教育他人情世故,教会了他除修炼以外的几乎所有事,甚至……用命去赌白肆的心性。
在这些面前,他和跳梁小丑没有任何区别。
梦想中的宗门贡献反而成了自掘坟墓,平遥已然对他失望,泠玉仙君若撒手人寰……
不!不会!凌止猛地摇头,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白肆是平遥的隐秘,泠玉仙君要保他,陈掌门要保他,大家都要保他。
若是白肆在这个节骨眼上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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