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雪花悄然无声的落着,入目的地方早已积起薄薄的雪。
沈熹姝裹着一件银狐皮斗篷,那颜色极白,站在雪中仿佛融为一体。
一张带着病气的瓜子小脸,从银狐蓬松的毛领中露出来,下巴尖尖的,一股子难将息的病弱模样。
细看面上是略施了些粉黛的,两弯眉淡淡扫过,唇上点了浅浅的樱色,可惜并没有增添多少气色。
沈熹姝从斗篷中伸出一只手,细细感受雪花飘落在手中的冰凉触感,满庭院的雪色映入她的眼眸,沈熹姝带着些孩童气微微仰起头感受满天降临的白雪。
“姑娘...”一旁的丫鬟彩云担忧的看着沈熹姝说,“今个儿的天突然变得很冷,姑娘要不先回屋子里暖和暖和吧,若是好不容易好了些的病又加重了可就不好了...”
雪花飘落在沈熹姝仰起的脸上,朦胧湿意传来又很快消逝,沈熹姝并没有听彩云的话像往常一样避开飘落的雪,而是提起厚重的衣摆向着庭院中间走去。
“彩云,无妨,就让我赏完这场雪吧,从前我总是对雪避之不及,没能知晓雪天的乐趣。”沈熹姝说罢在雪地中转了几个圈,在满天雪地中愈发衬得她雪肤瓷肌,但,也像个瓷美人。
“姑娘...”彩云忧虑的看着沈熹姝,姑娘好像从醒来后就变得不大一样了。
但沈熹姝最终也只是转了几圈便回了房,她的身子不允许她太过放纵。
彩云轻轻将沈熹姝的银狐斗篷脱下,屋内烧的足足的暖盆将她在外面沾染的寒气尽数驱赶。
此时沈熹姝心里却很松快,前世她因为这副病弱的身子对雪这类东西总是避之不及,死了一回才明白自己失去了很多乐趣,往后她要体会更多未感受过的事物,不枉活此生。
“姑娘,这几日顾公子一直慰问求见。”
顾公子三个字让沈熹姝恍惚了一下,想到他上辈子因为她被萧诀打断了腿,她那天后便一直被萧诀关起来不知道顾砚最终怎样了。
“...告诉表哥今日午时见吧。”沈熹姝准备和顾砚表明态度,她不想再害得他为自己断腿,重回两年前,沈熹姝已然看明白阿爹阿娘不会让她嫁给表哥这样的一介白身。
另一边。
男人缓缓睁开眼,黑沉的眼眸盯着面前与记忆中的不同寻常以及身上的出现的箭伤。
“侯爷!”一直待在阴影处等待萧诀醒来的壹拾现身低着头单膝下跪在床榻前的空地上。
不过这次壹拾等了许久才听到侯爷的声音,“壹拾,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侯爷,现在已是十一月初七,距您中箭已过...”壹拾还未说完,就被萧诀打断。
“哪一年?”
“侯爷,现在是永熙七年。”壹拾答完屋内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但壹拾从小接受的训练就是回答侯爷想知道的,做侯爷想做的事,其他一概不准多问也不准多看。因此,壹拾就这么单膝下跪等待着萧诀再次下达指令。
萧诀立起身子,手摸向肋骨处被包扎好的箭伤伤口,在心底不断默念永熙七年十一月初七,仲冬。
他竟是回到了还未求娶沈熹姝之前。
一阵狂喜涌入萧诀的胸腔,振得他的心有些发酸。
再过一月,他会在元旦朝会上远远瞥见沈熹姝,沈熹姝在人群中乖乖跟着沈家大夫人,乖顺的微微低垂着脑袋不敢乱跑。
恰逢萧诀的母亲不断催促他成家,“再晚几年你就到而立之年了,谁家好儿郎而立之年不是抱着几个孩儿,你今岁必须得给我议亲。”
莫名的,萧诀想到了远远瞥见的沈家小娘子,静若处子,病弱纤细惹人怜爱,如若必须要成家,沈熹姝这样安静乖巧的小女娘放在侯府正合适。
于是宫宴没过多久镇侯府便向沈家提亲了。
一切都很顺利...萧诀自认与沈熹姝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如若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男人勾引了沈熹姝。
萧诀想到诱导沈熹姝私奔的顾砚,心里不期然冒出一股戾气。
“壹拾。”
“侯爷我在。”
“现在速速给我去查沈家二小姐沈熹姝最近接触过什么人,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必要时现身护她。”
“是!”壹拾抱拳起身退下,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侯爷箭伤清醒的第一件事是从未见过的沈家二姐,听闻她天生体弱深居简出鲜少出现在人前。
但壹拾不敢多问,只知实行。
萧诀决定这辈子要将沈熹姝早早纳入羽翼,好好调理她的身子,那些不相干的人全部都给他滚。
顾砚在廊下驻足,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向在门口等候他到来的那抹烟色身影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揖礼。
沈熹姝感受到顾砚目光谦和的看着她,声音温润如玉:“表妹。”
沈熹姝的心忍不住被顾砚扯得有些不定,她突然又明白了为什么她先前会心悦表哥。但是,她真的不能再耽误表哥了。
“表哥天气寒冷快快进来吧。”沈熹姝扭头避开与顾砚的对视,转身径直的走向屋内待客处。
顾砚看出沈熹姝的避让之意愣神了一瞬,便也紧着女娘的步伐走近屋内。
沈熹姝捧着丫鬟们奉上的热茶并不品味。
顾砚盯着大病初愈后好不容易愿意见人的沈熹姝居然自始至终都无开口之意,强压住心下的疑惑与隐隐的不安,再次保持着温润模样酌言开口:“表妹现在身子可还安好?”
“谢表哥关心,我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只需再休养几日便能大好。”沈熹姝这时才抬眼望他,病弱白皙的小脸上的眼长睫如蝶翼轻颤,眸中笼着一层水雾,眼波流转间勾人而不自知。
顾砚握着茶杯的手不由慢慢捏紧,面上却松了一口气般的放心回道:“表妹无事便好...”
接下来无论顾砚说些什么,想像从前般逗沈熹姝开心,但沈熹姝从始至终都不多看他,甚至对他的慰问也是如同搪塞般的回复。
顾砚面上不显,但在沈熹姝显露出疲态时适时站起身来冲女娘行揖礼,“肯请表妹见谅,表哥未考虑周全前来叨唠,表妹大病初愈应当多加休息,表哥这就退下了。”
沈熹姝只懵懂的连连点头,她其实在这尴尬的氛围中也有些待不住了,站起身来想要送顾砚离开。
顾砚却拦下了她想要送他到廊中的步伐:“表妹,雪景虽美,然寒气侵骨,表妹大病初愈,还望保重贵体。”说罢看了屋内的丫鬟们一眼便自行离开了。
屋内的丫鬟们面面相窥,并不明白这个借住在沈家读书的穷亲戚顾砚是怎么看出来女娘出去玩过雪,明明衣服什么的都已更换了。
不由一阵后怕,若是被大夫人和大公子知道了必定会一番责问。
沈熹姝因着顾砚留下的话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直到彩云唤她姑娘才回过神来。
“姑娘,以后可不敢在雪中玩闹了,夫人和老爷晓得了必定会生气。”
沈熹姝点头称是,是她自私了...阿爹阿娘顶多骂她一顿,而伺候她的丫鬟们却会遭殃。
是表哥他好心提醒了她...
顾砚离开沈熹姝待着的院子,脑海中不断的在思索表妹为何对自己骤然变得冷淡,先前分明看着他的眼眸中总是带着藏不住的亮晶晶神色,方才却是平淡无波甚至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思及此,男人的黑漆的眼眸不由变得愈加晦暗,快步回到自己的偏远院中,关上房门,令沈府为他配置的小书童退下。
站在屋内注视着紧闭着的窗户上覆着的层层薄雪,开口道:“出来。”
不多时,屋内发出了异样的声响却并没有人现身。
“叫我有什么事?”在空旷的屋内仅有顾砚一人,但是却发出了另一道慵懒的声音,难辨雌雄。
“为何表妹在大病初愈后对我隐有闪避,她...同先前不一样了。”顾砚此时脸色阴沉不是很好看。
这个没有实体只有声音的东西是在沈熹姝落水后出现的,他本无意搭理这种奇异怪事。
但是这难辨雌雄的东西却告诉他,他能知晓未来,而他的未来没有沈熹姝的存在。
顾砚察觉的出这个怪东西在引诱他问出怎样可以将沈熹姝留在身边。
他假意顺着这个于虚无中出现的声音问该如何留住沈熹姝。
而那个东西声称可以帮助他迎娶表妹,他们必将琴瑟和鸣,生死不渝。
顾砚是个穷书生,除了满腹经纶就剩下这张脸可以看,除非日后他能考取功名,否则能娶沈熹姝的概率几近于无。
而他也敏锐察觉到沈府一向厌恶大房的老夫人已有将及笄沈熹姝出嫁之意。
顾砚唯一能出头的科举也在两年后,两年,顾砚等不起,他怕沈熹姝当真被嫁出去。
因此顾砚同这个如同神怪般只愿发出声不愿现原形的“人”达成了协议,怪的是它只说帮助他迎娶表妹,却并未说它要什么。
只要能让他同表妹在一起,失去什么顾砚都不在意。
但此时的只会发出声音的“它”却对顾砚的话毫不在意,不屑的回复:“你着急什么,在我的助力下,你一定能迎娶沈熹姝,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顾砚面上沉静不再多说,但内心却有个念头悄然浮出,它,到底要图谋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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