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寻了步入一间古色古香的茶肆,择座而憩。
周遭静谧,能听见针落地的声响,唯有那陶制提梁壶悠悠地吐着温热的气息,咕噜噜的声响在这静默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时间轻轻的脚步,在这方寸之间徘徊。
苏确的目光在烟晚脸上徘徊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一字一句,缓缓道出心中的请求。
于他而言,烟晚不仅是儿时的玩伴,更是那段纯真岁月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于烟晚而言,苏确的婚礼,喻家自然责无旁贷。
毕竟,在喻家初抵临安之际,是苏家率先伸出了友谊之手,这份恩情,喻家夫妇铭记于心。
尽管两家子女的婚事让关系略显微妙,但那份深厚的友情并未因此断裂。
然而,烟晚心中并不渴望参与。
烟晚思绪纷飞,忆起往昔苏伯父苏伯母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的温情。
内心几番挣扎后,她轻轻颔首,应允了苏确的请求。
那一刻,苏确的脸庞仿佛盛开的花朵,绽放出久违的笑容,那笑容里既有释然,也有对烟晚理解的感激。
提梁壶中的茶水依旧沸腾,二人却再无言。
苏确与章霜儿的婚礼,虽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却难掩其背后的凄凉。
苏确领着迎亲队伍返回苏府,面庞上未见丝毫笑意,恍若魂魄离体,目光空洞,被无形的枷锁紧紧束缚,难以从这桩婚事的重负中解脱。
苏府上下,忙于接待宾客,苏大人夫妇二人的笑容也如强颜欢笑,犹如戏台木偶。
宾客稀疏,除了喻家人、严暮云、赵雨晴、叶清予及苏家的亲戚,再无旁人。
此情此景,一场喜事无人共鸣。
席面比较简单,座中众人各怀心思。
烟晚为雨晴姐姐添菜, “雨晴姐姐,此菜甚佳,你尝尝。”
她的眼神中满是期待,期盼这佳肴能让赵雨晴消气一些。
赵雨晴望着烟晚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无奈摇头,“我本与暮云言明,无论如何也不会来此婚礼。谁想到你却执意要来,还要拉上我。”
她的语气中既有责备,也有宠溺。
烟晚撒娇道,“雨晴姐姐最疼我了,对不对?”
她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温暖明媚,令人无法抗拒。
赵雨晴一向对烟晚无可奈何,被她逗得笑出声来,心中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赵雨晴拿起筷子,夹起烟晚为她推荐的菜肴,细细品味,“我知道,你是因苏家昔日之恩。”她心中明了,“你便是如此,心怀感恩,现如今又添了一个心软的心性。”
她的眼神中既有理解,也有担忧。
隔壁席面的叶清予远远似是看着烟晚。
烟晚与他对视一眼,轻轻点头示意。
赵雨晴望着二人,“这叶家哥儿也是你叫来的吧。”
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揣测, “近来,你们二人似乎走得很近?”
赵雨晴的语气让烟晚略感琢磨不透。
烟晚心中不知该如何作答。
但她还是轻声回应,“在边关时,整天在一起自然熟络起来。”
“我看他的心思可没这么简单。”赵雨晴洞察一切,“以叶清予的脾气秉性,别说与他无关的苏家,就算是素来交好的世家也只有在他不得不来的时候,他才会凑这个热闹。”
赵雨晴猜到,若不是烟晚开口,叶清予是断不会来此的。
烟晚一副装傻的模样。
赵雨晴并未点破叶清予对烟晚的心思,“叶清予乃是临安城中最受追捧的男子。倾慕他的女子又岂止这些世家大族之女。你最好还是少与他来往。”
她的语气中满是担忧与劝告。
烟晚端着碗的手僵在半空,心中疑惑不解。
为何雨晴姐姐要如此说?
或许是不愿她受到伤害吧。
烟晚点了点头,“我对他并无他念,只是朋友。”
赵雨晴听罢松了口气,“我并无他意,只是觉得叶清予并非你的良配。”
她的语气中既有劝诫也有关心。
烟晚听罢心中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苏确与章霜儿大婚之后,临安城簪缨门第间,传言便如柳絮一般躲不掉,满城皆是。
暮光茶肆之中,烟晚悠然自得,品着香茗,等着寻芳。
此时寻芳正在排队采买,城东干果铺子推出新干果点心,香气四溢,引得门前人山人海,去晚一步,便可能错失这难得的美味。
烟晚手持茶杯,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投向窗外热闹非凡的街道。
她心中惬意,犹如秋日暖阳温柔地拂过心田。
茶肆内,茶香与点心香交织,营造出温馨恬静的氛围。
烟晚的目光缓缓扫过窗外街道的每一处细节。
她看见一位老妪正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斟茶,一位书生则低头沉浸在书卷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她轻啜一口茶,让清香在口中缓缓流淌。
突然,茶肆小房间的门被一股蛮力猛然推开,宛如狂风骤至,瞬间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寻芳一脸气鼓鼓的模样,头发乱糟糟。
她双腿大力跺着地面,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走了进来,径直在烟晚面前坐下。
烟晚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抿着嘴的笑,随即给她倒了杯茶,“是谁,把我们寻芳气成这样?”
“姑娘还笑得出来!”寻芳皱着双眉,嘴巴一瘪,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烟晚看着寻芳这副模样,努力收敛着笑容,眼神中却有着关切。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她在干果铺子和冯大人家里的家仆打了起来。”
烟晚闻言,连忙回头望去,只见严暮云站在门口,她赶忙起身行礼。
严暮云见状,也就进了门,坐在了烟晚的位子上。
“打了起来?”烟晚一脸疑惑,她看着寻芳那乱蓬蓬的头发,的确像是刚和谁撕扯过的样子。
“冯大人家?”她看了看严暮云,又看了看寻芳,试图从两人身上找出答案。
寻芳似乎什么都不打算说,倒是严暮云开了口。
他缓缓道:“苏确的婚礼之后,这城里又起了一些关于你的传言。寻芳刚好听见冯家的下人在嚼舌根,一时气愤不过就吵了起来,吵得凶了便动了手。”
寻芳一脸委屈地解释道:“还不都是因为姑娘你。你说要念在过往苏伯母一直待你很好的份上,一定要替苏家撑场面。如今,好人倒成了全城的笑柄。这些烂嘴的人都在说苏家宁可要一个被抄家的章家女,也不肯娶姑娘你,还说姑娘你倒贴去参加婚礼。”
烟晚知道寻芳是因为她才如此鸣不平,便安慰道:“好寻芳,你知道的,我素来最无视这些言谈。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不了,可你起了争执,身子却是自己的。”
严暮云摆了摆手,“这事儿也怪不得寻芳。她言明这城中世家大族个个为了避嫌不接苏家的帖子,唯有她家姑娘撑了场面。可冯家的下人不依不饶,抓着寻芳说乡野丫头就是乡野丫头,给了富贵却只会做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这才激怒了寻芳。”
“要不是今日严家公子看到了替我解围,我今天可能要跟她打去官府了。”寻芳叹了口气说道。
烟晚听寻芳说了事情前因后果之后心中一暖感激地看向严暮云,“多谢相助。”
她连忙言谢。
“无妨,无妨,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国公府的人出手管了此事无人敢言他。“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一向嫉恶如仇为何又应了苏家的请求?眼下自己却落了嘲笑还无法辩驳。”
严暮云目光深邃地看着烟晚缓缓问道。
烟晚双眸凝视着严暮云缓缓地说:“喻家当初遭难举家前往西北,全因我睚眦必报。这些事情桩桩件件教会了我与其树敌不如互相扶持。既在这皇城根下讨生活又何苦你记我一仇我记你一错?谁是谁非又怎能说得清?而且…这些年我看到边关战事连连,官家除掉章家毒瘤为的不就是安内吗?若我们自己就画楚河,分你我,尔虞我诈拧不成一股绳,那让官家的心血岂不东流?如今的世道,世家大族若做不到抱薪取暖,至少…也要做到别人的危墙我们不再去推一把了。”
严暮云于归府路上。
夕阳余晖穿云裂隙,斑驳光影轻抚其肩,似连那抹温柔日光亦对喻烟晚肺腑之言投以赞许之瞥。
世人眼中,喻家女不过乡野丫头,举止难登大雅。
然于这繁华喧嚣之临安城,独她慧眼识珠,看透世态炎凉,既情深意重,又不失大局之识。
此间思量,严暮云愈感喻烟晚已非昔日,其蜕变之显著,令人刮目相看。
官家与贵妃对她的偏爱,非无因而至。
雨晴在家中也常对严暮云讲:此变幻莫测之世,得一人风雨同舟,坚守信义,实属难能可贵,它朝若她生变故,愿将一切托付给晚儿。
思绪至此,严暮云不觉已至府门,轻推沉重木门,家中温馨气息扑面而来。
这一年,时光如织,步履匆匆在岁月的长廊里回响,却也平稳前行。
转眼间,秋冬的凉意已被春风悄然带走,大筞国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花朝节。
今时不同往日,大筞国兴建了水军。
官家为了庆祝这一盛事,特别开放了皇家园林——金明池,让全城百姓都能亲眼目睹水军的英姿。
金明池的前夜,月光如水,洒满了整个园林。
官家邀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一同来到金明池,为即将到来的花朝节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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