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结束后，梁夏回到酒店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五十。她没时间多想，只匆匆把第二天要带的东西塞进行李箱，简单洗了把脸，就倒在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三个多小时后，她准时从浅眠中醒来，天还未亮，就打车前往旧金山国际机场，准备搭乘早上十一点二十的航班飞回上海浦东。

她原以为，圣诞前夕机场应该冷冷清清——毕竟对大多数美国人来说，这天的重要性不亚于中国的除夕，家人团聚是头等大事，大多数人早早就返乡了。可现实远比她想象中热闹得多：短短五英里的车程，出租车开了将近半小时，才堪堪停在航站楼门口。

机场人头攒动，安检口排着长队，行李托运区更是人挤人。戴着圣诞帽的孩子、小情侣、独自出行的背包客，还有推着大箱小包、脸上洋溢着节日气氛的旅客……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点点匆忙，但更多的是兴奋与喜悦。

“他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梁夏站在安检队伍里，看着前方一位穿着红绿相间的丑毛衣、嘴里哼着圣诞歌的大叔边排队边掏出三明治慢慢吃了起来，心里忍不住吐槽。可这份吐槽还带着几分无奈的温柔——一种她早已习惯不了却也渐渐理解的松弛感。

旁边有个小男孩拉着他爸妈说要买最后一只圣诞驯鹿玩偶，情侣靠在一起打着哈欠裹着毛毯，有个老太太拎着刚买的咖啡笑着和地勤打招呼。虽然热闹，却不混乱，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气氛在这个偌大的机场悄然蔓延，像在告诉每个归心似箭的人：别急，旅途再远，也终有归处。

排队等待登机时，梁夏站在候机厅落地窗前，望着跑道上一架架起飞降落的飞机，思绪慢慢飘远。正当她出神时，身旁传来轻声细语的交谈。她侧头看去，是一对年纪相仿的女生，站在不远处。

两人一高一矮，穿着简单干净，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配饰，却有种自然和谐的默契感。高个子的那位正替另一位整理羽绒服的领口，指尖掠过她鬓角垂落的发丝，动作轻而温柔。被照顾的女孩低着头，双手捧着两杯咖啡，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用手臂蹭了蹭对方的手肘，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撒娇。

她们没有过分亲昵的举动，也没刻意避讳周围人的目光。可那份属于“我们”的情感，就那样自然地流淌在每一个小动作之间，在眼神里，在静静站在一起的距离里。

梁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并不是羡慕那种甜到发腻的热烈亲密，她羡慕的是这份安静的坚定——无需多言，也不需他人证明，只要并肩站着，彼此便心安。

她忽然想起谢炎。

如果是她站在这里，会不会也替她拽一下滑落的肩带？会不会像往常那样，在她累得说不出话时，递上一杯热饮，然后轻声说：“慢点喝，别烫着。”这些记忆片段像是随着窗外滑行的飞机一起在脑中掠过，让她胸口轻轻一动。

或许哪天，她们也能像这对女孩那样，一起旅行。拖着行李，在拥挤的机场里排队登机，等候一场共同的旅程。不需要太多的承诺，不需要贴上什么标签，只是走在一起——已经足够。

她举起手机，对着正在排队登机的人群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谢炎：“准备登机了，等等见。”

没过几秒，谢炎的回复就跳了出来：“一路平安，等等见！”

梁夏轻轻一笑，把手机收进口袋，拉着行李箱走向队伍的末尾。清晨的机场风还带着一丝冬日的凉意，可她的心跳却在这一刻慢慢升温，仿佛那句“等等见”在她体内点亮了一小团火，连身边呼啸而过的风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是她第一次在旅途中度过圣诞节。原本以为会是一个冷清又疲惫的日子，却意外地温暖起来。

飞机起飞后不久，机舱广播里传来了熟悉的圣诞颂歌，空乘人员戴着麋鹿角发卡，笑容满面地推着小推车发放节日小礼物，一边用轻快的语调道着：“Merry Christmas！”热腾腾的圣诞特餐端上来，土豆泥、烤火鸡、胡萝卜蛋糕一应俱全，甚至还附着一张印着乘务员手写祝福的小卡片。

梁夏接过餐食，轻声对空姐说了一句“Merry Christmas”，心里却默默补上一句：“希望下一个圣诞节，能和谢炎一起过。”

漫长的飞行在电影与断断续续的睡眠中缓缓展开。等她再次睁开眼，窗外已是柔和的暮色。飞机正在缓慢下降，机翼下是熟悉的黄浦江蜿蜒穿城，落日的余光从云层缝隙中透下，洒在浦东机场的跑道上，像是为归乡的旅人铺了一条温暖的金毯。

飞机触地的那一刻，梁夏一瞬间清醒了。她掏出手机开机，一条条消息弹了出来。时间定格在“17:15”——比预定到达晚了近一个小时。

她没太在意延误，心里早已飞到了出口那一端。打开微信，谢炎的消息已经在最顶端：“我们在出关口等你。”

“我们？”梁夏微微一愣，还没细想，广播里已经传来舱门开启的提示。乘客陆续起身，她也跟着收拾好随身物品，提下行李箱，随人群缓缓走出机舱。

或许是节假日的缘故，过关流程比她想象得顺利许多。护照敲章、行李提取、安检通关，一路畅通无阻。她推着行李车出了关，快速扫了一眼时间——六点半，还好，不算晚。

“我拿好行李出来啦！”她飞快发了条消息，整个人像箭一样冲向出口。穿过人流，拐过一道玻璃墙，她一眼就看到了谢炎。

谢炎穿着驼色大衣，里面是白色高领毛衣，整个人站在人群中，像一棵安静挺立的树。马尾扎得高高的，神清气爽。她的目光在大厅中搜寻，直到和梁夏的眼神对上，瞬间亮了，露出一个熟悉又温暖的笑容。

梁夏的心跳猛地加快，每一次和谢炎对视，她都觉得自己像是被牵回了最安心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插进来：“Summer！这边这边！”是谢炯。

“原来‘我们’是指他……”梁夏心里一松，也忍不住有点好笑。她本想上前给谢炎一个大大的拥抱，可见到谢炯在场，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只得轻轻站在一旁，笑得有些局促。

谢炎拍了拍谢炯的胳膊，说：“喏，你的任务来了。”

谢炯走上前，一边接过她的行李车，一边故作无奈地嘟囔：“行了行了，我这就是个搬运工。”话音刚落，谢炎便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梁夏。

那股熟悉的柑橘香立刻扑面而来，她闭上眼，把整个人埋进她的怀抱里。这个拥抱，她等得太久太久。

“欢迎回来，我好想你。”谢炎在她耳边轻声说。

“我也是。”梁夏轻轻回应，声音不大，却藏着沉甸甸的情意。

“好了好了，你们俩待会儿慢慢腻歪去吧，先走啦，老谢还等着呢。”谢炯边推着行李边回头喊。

谢炎牵着梁夏笑着说：“来了来了。”说完这才松开她，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梁夏胳膊上，像大学时那样，两人肩靠着肩，缓缓往出口走。

“老谢？”梁夏一听这称呼，心里突然一紧，侧头看着谢炎，一脸惊讶。

谢炎挑了挑眉，笑容带点调皮，“嗯，我爸妈来了，今晚和他们一起吃饭。”

“啊？”梁夏顿时脚步一顿，整个人愣在原地。

她完全没准备，一连串问题从脑海蹿出——是要见家长了吗？该怎么介绍自己？是普通朋友，还是……？今晚吃饭该说什么？自己穿得是不是太随便？她爸妈会不会看不惯？

她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能怔怔看着谢炎的侧脸，像个被提前按下“考试开始”按钮的学生，连草稿纸都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