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脚底横亘着一条拐杖,不用想也知道是严郁扔出来的。
夜那样静,空气像是被冻住。
严郁收回视线,一只手抓上辅助行走架,撑着左腿想要站起来。
“回去。”他吐出两个字,眸底一片阴沉。
夏婉婉知道他并不想让人看到现在的样子,他曾经那样的骄傲。
“当啷”,辅助架倒了,严郁再次跌回地上,那条右腿似蜷非蜷的勾着。
“你这样不行,”夏婉婉冲进去,在他的身旁蹲下,却不敢贸然去动他,“强行恢复训练,会伤到的。”
她看见他脸色很不好,额角的冷汗滑下,几缕发丝沾在好看的脸上。
严郁抬眼看她,语气中压抑着什么:“我让你回去。”
“慢慢来好不好?”夏婉婉没理会,从一旁拖来垫子,她双手小心的搬上他的小腿,“来,你试着放平。”
她帮他把腿平放在垫子上,随后跑出去,没一会儿又端了水进来。
严郁倚在那儿,一只手仍旧攥成拳头,看着那杯水,视线顺着上移,看见女孩弯下腰,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喝完水,回房睡觉。”夏婉婉干脆拉起严郁的手,将水杯硬塞进他手里。
严郁手心一暖,杯中水轻晃,鼻尖闪过柑橘的淡香。
夏婉婉在他身旁盘腿坐下,丝质的睡裙柔滑贴在身上,露出两条细白的手臂。好像对他不放心,又道了声:“不准摔杯子。”
她盯着他的手,那只手抓着杯子很紧,看得清上面凸起的筋络。
“每天练多少,怎么练,不都是定好的吗?”她声音轻软,像是和他商议,“至少让护工帮着你。”
腿上那股难受在慢慢平息,紧绷的双肩微微泛酸,严郁喝了口水。视线里是柔软的睡裙,一只小脚从里面露出来,粉嫩的脚指头动着。
“你知道什么?”他淡淡一声。
“我会查啊,”夏婉婉身子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掌心托腮,“也知道你会好起来。”
她查了许多关于腿伤恢复的信息,太深的不敢说,一些平常的注意事项当然晓得。
“好起来?”严郁放下水杯,抬眼淡淡的看着她。
夏婉婉点头,眼睛眨巴两下,声音带着没睡醒的微哑:“一定会。”
“好起来以后呢?”他又问。
夏婉婉脑袋一歪:“你这话问的奇怪,好起来不就是都好起来了吗?”
所有这一切,不就是等着他站起来。到那时候,他不用坐在轮椅上,可以正常生活,好像这个就是他们一直在等的终点。
夏婉婉扶着严郁坐上轮椅,看得出他已经安静下来,便和他一起坐电梯上了楼。
“回房吧。”严郁推开自己的房门。
两人是分房而睡,夏婉婉在次卧,闻言点点头。一年的相处,她多少有些了解他,他不喜欢别人的靠近和干涉。
后面,整个别墅的灯火关掉,安安静静,一直到晨曦微露。
夏婉婉有着严格的生物钟,到了点就起床。收拾好下楼的时候,阿姨已经做好早餐。
严郁坐在餐桌前,神色自然。整洁的衬衣,打理好的发丝,细长的手指正捏着一杯牛奶。完全看不出几个小时前的颓废,一年里,他也学会了隐藏情绪。
夏婉婉一眼看见了餐桌上的小汤包,目光一亮:“琴姐,你做的汤包最好吃。”
琴姐眉开眼笑:“太太喜欢就好。”
这个家很长时间没有人,空空荡荡,如今总算有点热乎气儿,琴姐自然是高兴的,尤其夏婉婉爱笑爱说话,这里才不显得冷清。
“喜欢。”夏婉婉对人笑,随后夹了一个送进嘴里。
鲜美的汁液在嘴里散开,齿间满满的香味,她满足的眯了眼睛,一边腮帮子微微鼓起。拿第二个的时候,就发现严郁一点都没吃,手里的牛奶也没怎么喝。
“不饿吗?”她眨眨眼睛,将小竹笼屉往他面前推了推:“凉了不好吃。”
说完,她看看挂钟,自己的车没在这边,想着一会儿让鲁渺过来接她。这边不在市区,当初严郁要修养,特地找了这处安静的地方。
突然也就想到车库里的几辆车,盖在厚厚的篷布下。那是严郁的,他喜欢车。
“让陈卓送你。”严郁看看晶莹剔透的包子,没有伸手去动。
“好。”夏婉婉应下,拎起手包往外走。
走出两步,她回头看严郁,还是坐在桌边,面无表情。
天气很好,海天相连,一片碧蓝。
车子驶离了别墅,径直送夏婉婉去了“RED”。
画廊的一楼是展览区,不同风格会在不同区域展示,两名画廊助理正在标注展品。见到夏婉婉进来,上前打了招呼,说鲁渺已经在楼上。
夏婉婉颔首,迈步踩着阶梯上了二层。
到了办公室,就见鲁渺瘫在沙发里,像被人抽去了筋骨,一看就知道玩了通宵。
“起来吃东西。”夏婉婉带了小笼包来,打开盖子放去桌上。
随后,她过去开了电脑,去邮箱里找一个年轻艺术家发来的作品图片。
鲁渺从沙发上爬起来,一把抓过保温餐盒:“还是我家婉婉好。”
“线上店铺准备的怎么样了?”夏婉婉问,手指一点鼠标,电脑屏幕闪出一束火红的玫瑰,热烈夺目,是那位艺术家的作品。
“嗯,应该快了。”鲁渺边吃边道,“严郁为什么突然回国?你俩昨晚在一块儿?”
夏婉婉往椅子上依靠,放大了图片:“我没问。”
鲁渺摇摇头:“你这样不行,被他拿捏死了。你看,你一万年才去一次酒吧就被他逮到。他呢?去做什么,见了谁,有没有红粉知己,你知道吗?”
“什么逮到?我犯错了?”夏婉婉笑问,“昨晚他和人谈事情。”
鲁渺放下饭盒,抽了湿巾擦手:“还以为你俩各玩各的。”
“鲁总监,我可没玩儿。”夏婉婉抬手打住,拿起手机随意划着。
她有自己喜欢的事情,空闲就出去走走写生拍照,灵感来了便画一幅画。至于严郁,才回国哪来的红粉知己?
鲁渺站起来做活动,双臂平平展开:“大好年华结婚,想不开。”
这时,江助理敲门进来,说有人送了东西来。
夏婉婉和鲁渺相视一眼,就见两个送货人员正把一只木箱抬进来。
箱子打开,两人从里面拖出一个两米多高的大熊公仔,毛绒绒软软的。
正在这时,夏婉婉手机响起,屏幕上一条视频邀请:“咦,鲁锐泽。”
说完,手指一滑接受邀请,手机屏上出现一张大男孩的笑脸:“开业礼物,婉婉你喜欢吗?”
“锐泽,你在哪儿?”夏婉婉问,顺便调整了角度,让自己和熊仔同框,因为开心而眯了眼睛,“我很喜欢。”
看得出对方是在室外,阳光很好,草地绿得耀眼。
鲁锐泽随意扫扫头发,嘴角露出一颗小虎牙:“马来西亚,和成员们拍写真。就是礼物迟到了一天,回去请你吃饭赔罪。婉婉,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捎回去。”
“婉婉,婉婉,”鲁渺一把把手机从夏婉婉手里抢过去,对着里面的大男孩哼了声,“婉婉是你叫的?没大没小的,叫姐姐。”
本来笑着的鲁锐泽眉头一皱,闪过嫌弃。
鲁渺靠去熊仔身上,啧啧两声:“同样是合伙人,我这个亲姐怎么就收不到你的礼物?”
“你缺吗?”鲁锐泽没好气,没了刚才的耐性,“经纪人那边喊了,我要去开工。”
鲁渺笑笑,一把揽着夏婉婉到了屏幕内:“小子,你回来我再收拾你。”
夏婉婉被勒着脖子,伸出手对着鲁锐泽摇摇:“谢谢锐泽。”
“不用。”鲁锐泽又有了笑模样。
下一秒,几张年轻活力的脸挤进他的手机前,闹哄哄的喊着:“姐姐不用谢,不用谢。”
“你们走开,烦不烦……”没来得及说再见,鲁锐泽那边断了信号。
手机屏一黑,鲁渺扔回到夏婉婉手里,重新跌回沙发里:“这小子的头发又换了色,我看他下次敢不敢染绿。”
夏婉婉坐去熊仔的腿上,脸颊蹭着毛茸茸的柔软:“兴许你的礼物已经送去家里了。”
“不会,”鲁渺了解自己的弟弟,转而看着一脸欢喜的夏婉婉,“这小子心眼儿很坏,又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是你弟弟,能怎么坏?”夏婉婉笑,手机拍着照片,选了一张满意的做了屏保。
下午,夏婉婉提前离开画廊,去了趟购物广场。要去严家本家,自然要准备些东西。
“太太,先生在地上停车场。”陈卓跟她说了位置,“这些东西,我和司机一会儿拿过去。”
夏婉婉应下,随后独自一人出了商场。
六月天长,五六点钟天色仍旧明亮。
远远地,她看见严郁站在那儿,身子倚靠着车身,指尖好像夹着一支烟。刚想过去,突然见到两个男人站去他的面前。
好像是意外见面,两个人先是一怔,随后一人手里拍了下车头,隐约的听到一声:“严二少……”
看到他们的笑和夸张的动作,就让人感觉不对劲儿。
是那种显而易见的挑衅,一人故意手臂一搭,拍上严郁的肩头,另一个人抱胸看好戏一样笑着。
隔着一段距离,夏婉婉感受到严郁身上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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