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五年,夏朝发生三件大事。
其一,戍边多年的大将军江晏被急召回京,于天启十五年十一月十二日晚到达长安面圣。
其二,天启十五年十一月十三日,十五岁的嫡长子夏璟言被立为夏朝太子,十一岁的二皇子夏璟熠被封为端亲王。二十二岁的江晏被皇上收做义子,赐名夏璟晏,移居承明殿。
其三,天启十五年十一月十四日,皇帝驾崩。临终前,先皇留下遗昭封夏璟晏为摄政王,命其辅助年幼的新帝处理国事。
天启十五年十一月十四日,下了两日的大雪依然没有消停的意思。长安城内天空昏暗,气氛压抑,而这沉闷的气氛属尤未央宫中最为强烈。
未央宫宣室殿内,气氛肃穆,殿中站着的三位大臣神情凝重,这三位大臣分别是太师范渊、太傅陆祥、都察院左都御史严参。三位大臣之前,是一位容貌俊朗、神情悲痛的年轻男子,此人正是刚被皇上收作义子的大将军江晏--现已是摄政王的夏璟晏。夏璟晏对面,是一个稚气未褪、面无表情的少年--刚被封为太子夏璟言,以及一个还带着婴儿肥、泪眼朦胧的小男孩--被封为端亲王的二皇子夏璟熠。三人跪在床前,黄色床幔下一个极其苍白虚弱的中年男子躺于床上,强打着精神在对众人说着什么。男子面貌看着并不苍老大约三十多岁,但散在身侧的头发已有不少白发。其嘴唇苍白面色枯槁已显示出油尽灯枯之样。此人正是夏朝如今的天子。
“自朕即位以来,就以建立一个人民安居乐业、国家长治久安的太平盛世为己任,如今虽是天下天平,离太平盛世却还差的远。朕大限已到,是看不到那一天了。”皇帝缓了口气,强撑着力气继续开口,“太子尚且年幼还需历练,诸位爱卿都是朕最器重信任之人,还望诸位日后能与摄政王一起尽心辅助新帝,共建太平盛世。”
话落,殿内三人立刻下跪,俯首道:“臣等必将尽心辅助新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闻言露出一个欣慰而虚弱的笑,从这抹笑容中似乎能窥见对方病容之下那张俊秀的的面容。
“有诸位爱卿在朕也能安心了。”
“陛下...”太师范渊怆然泪下。面前的皇帝在位十五年,范渊也做了十五年的太师。面前的这位天子,他是一路追随着、辅佐着。天子给了他信任,他回报给天子以忠心。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怎能不心痛。
“范太师不必为朕难过,天命如此罢了。”皇帝似是并不为自己过早结束的生命感到惋惜,反而安慰起了范渊。“只是朕这三儿子就有劳范太师多多操心了。”
“陛下放心,臣一定会照顾好三位殿下的。”
皇帝又看向夏璟晏,眼含慈爱,道:“初遇你时,你也不过璟熠般大,如今一晃多年,未曾想你成长的如此优秀。”
“陛下对臣的知遇养育之恩,臣没齿难忘。”
“即已是朕的义子,便该叫朕父皇了。”皇帝说道。
夏璟晏动了动喉咙,嗓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叫道:“父皇。”
皇帝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随后看着对方叹息般的说道:“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天定吧。阴差阳错之间,最后还是不得不委屈你了。”
“臣从未觉得委屈。”
皇帝若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道:“朕便将朕的这两个儿子同这江山一起托付给你了。”
“臣必当尽心竭力照顾两位弟弟,守护夏氏江山。”
夏璟晏的声音情真意切,皇帝又点了点头,看向床边的夏璟言、夏璟熠二人,温声道:“璟言、璟熠,日后要听大哥的话,知道吗?”
“儿臣知道了。”不到十岁的夏璟熠还不懂朝堂之事,也不懂为何会突然多出来了一个大哥,但他自幼乖巧,父皇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而夏璟熠身旁那位少年,却只是低着头不回话,脸上看不出悲喜,彷佛此时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皇帝望着夏璟言,见对方迟迟不作回应,叹了口气,眼里露出一丝失落:“言言,我知你对我心有怨气,这么多年,我对你、对你母后多有亏欠。如今,我也能去陪你母后了,可唯独放心不下你们二人。璟晏虽年轻,却是个沉稳可靠之人,有他看顾你们,我和你母后也能放心。”
许是母后两字勾起对方心中的柔软之处,那少年眸底闪了闪,脸上的冷漠终是软了半分,低声开口道:“儿臣知道了。”
皇帝似是松了口气,道:“日后做了皇帝,要对你的子民和江山负责,就不能再这么任性了。既享万民供奉,则当护百姓之安宁。”皇帝说完,夏璟言再次恢复了旁观者的模样,低头沉默不语。
皇帝望着下方的少年,等了一会,又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朕还有些事要和璟晏说。“
”儿臣告退。“夏璟言起身,牵着身旁的夏璟熠径直离开。
”臣等告退。“三位大臣及殿内一众宫女太监一起跟着二人离开,却并未离开皇宫,只是在偏殿候着。显然,众人都心知肚明,皇上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哥哥,父皇是要死了吗?“偏殿内,夏璟熠带着哭嗓的童声低低响起,但在寂静肃穆的大殿中中显得格外突兀,“我不想要父皇离开。”
夏璟言低头,身侧的男孩尚小,但已然知道死亡的含义,此时仰头望着自己,眼睛里已经积满了泪水。
夏璟言摸了摸弟弟的头,脸色柔和了下来,像个大人一般温声安慰道:“父皇只是要去陪母后了,还有哥哥陪着你。”
虽然,他也不过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
殿中另外三人闻言走了上前,满脸都是心疼之色,范太师揉了揉两人的头,柔声道:“臣等都会陪着殿下和小王爷的。”
天启十五年十一月十四日晚,皇帝驾崩,留下遗诏,丧事一切从简,与皇后同棺而葬。
两月后新春伊始,夏璟言正式登基,改年号为天和。夏璟晏为摄政王,摄政监国。
“累死了。”宣室殿内,刚结束登基大典的年轻帝王一把扯下头顶的冕冠,随意的仍在地上。夏璟言一边懒散的躺上了床一边抱怨着:“谁想当这个皇帝啊,天天连觉都睡不好。”
“哎,陛下,可不能胡说。”一旁的太监刘喜赶紧打断,小心收起被随手扔在一侧的冠冕,“想是陛下今日太累了,奴才去给陛下准备些点心茶水。”
“快去快去,”少年皇帝随意的挥了挥手,说道,“饿死我了。”
“陛下要自称 ‘朕’才是。”刘喜无奈的提醒道。刘喜一直跟在夏璟言身边伺候,几乎是看着夏璟言长大的,自知自己主子的性子,他是对这帝王之位真的毫无兴趣。若能选择,恐怕他更想当个闲散王爷吧。但事已至此,如今已经成为九五至尊,可对方这散漫的性子却并未收敛,自己也只能时时刻刻提点着。
“知道了知道了。”夏璟言假装一本正经的沉声说道:“快给朕准备些吃食来,莫要饿着你们的陛下了。”
刘喜被夏璟言逗的一乐,道:“遵命,奴才这就去,陛下就先歇息会吧。”
话毕,刘喜便笑着退了出去,却在转身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消失,随即换上一副谦卑的神态,低眉下首恭敬道:”摄政王。“
面对眼前人时,刘喜是有些害怕的,虽然面前人长相和凶神恶煞完全不搭边,反而剑眉星目、挺鼻薄唇,是难得一见的俊朗公子。但或许是此人早年跟随先皇南征北战,久经沙场的缘故,对方自带着一种肃杀的气场。且与自家的主子散漫的性子完全不同,对方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更四让人不敢靠近。自己面对自己主子时还能开开玩笑,但一看到这位摄政王就畏惧的连话都不敢说。可又何止自己是这样,宫内那些太监宫女、就连朝堂上的诸多大臣,也和自己一样,在对方面前多是敬畏。早在先皇还在之时,刘喜就跟着自己主子见过这人几次,这人每次回京总是时常伴在先皇左右,只是自己主子不愿意和先皇亲近,每次都是找借口匆匆离开,因此也没有接触太多。
若非自己主子如今成了皇帝,而这人又是先皇钦定的摄政王,自己是真不想和他有接触啊。刘喜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自己还好说,一个奴才谨言慎行便罢了。但自己主子这性子,遇到摄政王...刘喜不敢想,这性格冰火两极的两个人相遇,是主子先把对方融化,还是对方把自己主子冻死呢?
刘喜悄悄抬眸打量了一眼眼前摄政王,对方虽面无表情,压迫感却很强,李喜只是看了一眼就迅速垂下眸去:”陛下饿了,老奴正准备为陛下准备些吃食。“
”嗯,去吧。“刘喜听到对方毫无波澜的回答,暗暗松了口气,立刻快步退出了殿外。
刘喜只想赶紧从这人面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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