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客栈里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玉泠便带着她上山了。
山上的晨雾还未散尽,清冽的风裹着雾气袭来,文砚刚打了个哈欠,手腕便被玉泠轻轻一攥:“山路陡峭难走,我带你走捷径。”
话音未落,文砚只觉腰间一紧,玉泠的手臂已稳稳揽住她的腰,足尖在青石板上一点,身形便轻盈掠起。刹时间,晨雾在耳畔飞速掠过,带着些湿凉的触感,脚下的山路与林木飞速倒退,文砚下意识攥紧玉泠的衣襟,却见她足尖次次点在凸起的岩块或松枝上,稳得如履平地。
“别怕,睁眼瞧瞧。”玉泠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文砚依言悄悄睁开一只眼,只见晨雾被两人撞开一道缝隙,远处的山峦在雾中若隐若现,脚下的云海翻涌,十分壮阔。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玉泠便带着她落在一处平台上,轻拍她的背笑道:“到了,歇口气罢。”文砚顺着她的指引抬头,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慑住,这座传闻中的天山主宫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宫殿顺着山势往上铺展,最顶端的大殿更是巍峨得让人挪不开眼。殿基是整块的墨色岩石,足有三人高,需拾级而上,石阶两侧立着鎏金铜柱,柱上盘旋着振翅翱翔的仙鹤,鹤头朝着殿门,嘴里衔着的铜铃在风里轻响。
大殿的屋顶覆着琉璃瓦,阳光洒上去,折射出宝石一样的光泽,檐角的飞檐翘得极高,而正脊处还端坐着龙首鱼身的鸱吻,看起来甚是大气灵动。殿门上方悬着一块紫檀木匾额,上书三十三重天宫六个金粉篆字,笔锋格外遒劲古朴。
进了殿内,暖意挟着檀香扑面而来,一下子驱散了身上的寒意。玉泠率先停下脚步,领着文砚朝着上首深深一拜,朗声道:“三十三重天宫大弟子玉泠,携大师伯业静之女文砚,拜见掌教师叔、三师叔。”
文砚连忙跟着俯身,学着玉泠的样子作揖,因着生疏,动作有些迟滞,袍角扫过冰凉的灰砖,带起细微的声响。还没等礼毕,就听到上首一道熟悉的声音道:“泠儿一路辛苦了,这些虚礼就不必了。”
这声音……文砚心头猛地一跳,悄悄抬起头,恰与上首这人目光相接,只见她穿着月白道袍,发间插着一支素银簪,剑眉星目,正是在药王谷救走自己母亲的道姑!她惊得差点咬到舌尖,原来这位便是玉泠口中的掌教师叔业平?。
文砚这边心绪翻涌,业平也在细细打量她。先前在药王谷,她满脑子都沉浸在找回师姐的狂喜中,接着师姐又中了寒冰掌危在旦夕,再加上自己对于师姐突然冒出的半大孩儿存着几分逃避,是以未曾留意过她的样子。
如今细细瞧上几眼,只见她眉峰微扬,眼尾带着点浅淡的弧度,连垂眸时睫毛颤动的模样,都与师姐幼时别无二致!
业平不自觉捻紧道袍,心绪顿时错综复杂,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掌教,掌教?”殿内静了好一会,惹得侧位的业君忍不住轻轻唤了两声,见业平回神,她才又笑着提议,“文砚既是大师姐的女儿,那便是咱们天山的孩子。如今泠儿把她平安带回,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趁今日,让她拜入师门罢?”
业平这才察觉自己失态,听小师妹这么提议自觉无不可,便清了清嗓子,摆了摆手随意道:“自然是该拜师的,只是她还不晓得教中的详情,先说说清楚为好。”
业君见三师姐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心里十分疑惑,毕竟当年三师姐最是喜爱大师姐,便是师父都要靠边站,她本以为三师姐对这孩子也该爱屋及乌,怎反倒这么淡了。
不过她素来平和少思,想不通便不想,只是一想到要替三师姐拿主意,就忍不住悄悄捏了捏眉心,又要给她做这费心的活计。
埋怨归埋怨,业君还是召来各宫大弟子,端出和颜悦色的态度对文砚说道:“砚儿,一路疾行,想必泠儿还未和你说教中之事罢?”
文砚连忙拱手道:“回前辈,玉泠姐姐路上和我说过,教中以天山主峰的三十三重天宫为核心,分设碧泉、南华、般若三宫,各宫主司不同武功——天宫擅剑,碧泉擅音,南华习鞭,般若擅掌。只是更详细的传承和规矩,还未来得及讲。”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姐姐说,这是要等见到掌教和师叔,再细细听教诲。”
业君听得眉梢微扬,对这孩子的识礼多了几分好感,便耐心解释:“你说得不错。四宫各有宫主掌事,也有大弟子协理事务。三十三重天宫历来由教主亲掌,教主座下资质最卓绝的弟子,便是这一代的大师姐,日后也会接任掌教之位。”
“从百里祖师创教至今,已有百年,传到你们这一辈,是第五代了。如今的教主乃第四代弟子业伽,玉泠年纪虽轻,但因资质出众,早早就被定为大师姐。只是教主因故离教多年,眼下便由教主的师妹,也是我的师姐,般若宫宫主业平,暂代掌教一职。”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沉了些,目光落在文砚脸上,带着几分怀念:“至于你娘业静……她当年在音律上的天分,整个天山都找不出第二个,十六岁便接任了碧泉宫宫主,只是后来……”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大师姐的旧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也不该在此时让孩子徒增伤感。
业君迅速转了话头,指着座下的三位女子说道:“这几位是各宫的大弟子,你且认认。这位是碧泉宫玉槿,这位是南华宫玉烺,这位是般若宫玉壑……”
文砚顺着她的手势一一望去。站在最左边的玉槿穿着明青色道袍,发间簪着一支玉兰花簪,修眉端鼻,双目炯炯有神,见文砚看来,还悄悄对着她弯了弯眼,脸颊隐隐浮现一对梨涡,让文砚紧绷的神经微微松了些。中间的玉烺则截然不同,一身艳色襦裙,裙摆绣着缠枝莲纹样,腰间斜挎着一条银鞭,她肤白胜雪,眉眼艳丽,见文砚看她,便随意挑了挑眉,红唇微张,勾起一抹张扬的笑,衬得她愈发娇艳照人。最右边的玉壑则穿着最普通的灰布道袍,身形比另外两位师姐高挑些,面容敦肃,下颌线绷得很紧,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只落在文砚身上一下,待她看过来便收起打量,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业君见文砚认得差不多了,便转过身朝着业平问道:“砚儿既已清楚各宫渊源,不如就让她依着自己的心意,选一宫拜师入门?”
业平又摆了摆手,指着玉壑道:“玉壑年纪较长,武功练得也很扎实,就让她来指点文砚功夫,至于师承何宫,待大师姐醒来再做定夺。”
这话落得干脆,殿内众人还没来得及交换眼神,业平已起身掠下台阶。
文砚只觉后领又一紧,整个人被一把提了起来,脚下还没站稳,耳边便又刮起了呼啸的风,业平竟提着她直接从大殿正门飞了出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