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滴水观音

暗夜，深巷，孤灯。

摇曳的灯光照亮了一个小小的馄饨摊。炉子上烧着热水锅，身穿简朴麻衣的女人坐在旁边，慢慢包馄饨。

夜的黑暗如此浓重，好像随时会吞噬这片孤零零的光亮。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影出现在昏暗的巷子里。随着距离缩短，灯光渐渐照亮了他，显出一个非同寻常的外形。

笔直高挑的身形，笔直的眉，笔直的下颚，笔直的长衫，全部线条都是冷峻的直，直得几乎没有一点曲度。

他身后，斜背着两把同样笔直的剑，其中一把剑的剑柄上吊着一枚小小的玉坠，状如新月。

在这样的深夜这样孤寂的巷子里，看见这样一个馄饨摊，他很明显地放慢了脚步。

“客官，春寒料峭，独自夜行，来一碗热乎乎的馄饨驱寒吧。”

女人没有抬头，依旧认真包着馄饨，声音柔和甜腻。可是这温柔的声音忽然在寂静中响起，让人感觉说不出的诡异。

背剑的人却没有迟疑，目光扫向不远处那张孤零零的木桌，走过去坐下。

馄饨下锅，滚开的水面溅起几点水花。

女人拿起一个大瓷碗，在其中加着调料，继续温和道：“能相遇在如此深夜，便是有缘。客官能否报个名号？”

背剑的人身姿笔直地坐在木桌旁，双目看着前方，仿佛盯着暗夜里一个看不见的目标。

“沧零。”他低低地说出两个字。

他的声音低沉冰冷，这个名字一出口便好像沉了下去，快速沉入了寒夜的深潭。

“哦。”女人抬起了头，回眸看过来。

这女人生得眉目舒展，面容姣好。虽然穿着简朴的衣裙，依旧难以掩饰她大方温和的气质。

她拿起勺子在锅里搅动着，正要捞馄饨，手又忽然顿住了。

深巷里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意外，很快抬起头，看向灯光弥散的夜色。

一个淡淡的身影从夜色中走来，渐渐走进了这片昏暗的光影里。

女人的视线死死盯着他，看着这个人迈着极其优雅的脚步，出现在她眼前。

她怔在那里，忘了捞她的馄饨。

这是一个非常简洁的人，简洁得好似飘在天边的一朵浮云。

浅青长袍，素雅丝绦。全身没有丝毫装饰，还空中两只手。他就这样行在暗夜之间，泥土之上，却如同漫步在苍茫碧落，飘渺云端。

女人的手忽然一抖，回过了神。

“你是谁？”她原本温柔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

青衣人停下脚步，发出一声轻笑。

“姑娘好像不欢迎我？”

女人低下头，好像在平稳心情，慢慢捞着锅里的馄饨。

“哪里。我是生意人，怎能不欢迎有客官来到？”

“那太好了。”青衣人满意地走过来，也坐在那张木桌旁。他就坐在那个名叫沧零的人身边，还面带微笑侧头看了看他同桌的人，显得轻松之极。

沧零依旧笔直地坐着，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双目依旧盯着远处的黑夜。

“姑娘的生意，看起来还不错呢。”青衣人笑道，“已经这么晚了，在这样的地方，你居然还能有两位客人。”

女人尽量轻松地笑笑，却还是难掩尴尬，“可不是。生意这样好，都是托了客官的福。”

她说着，端着一大碗馄饨，起身走过来。

这女人身材很高，骨架舒展，脚步也稳得很。

她走到桌旁，将馄饨放在沧零面前的桌子上。

大瓷碗上弥漫着热气，飘散着葱油的香味。

“这位客官也要来一碗么？”女人抬起眼睫，微笑看向青衣人。

“当然。”青衣人笑道，“只是，不知这馄饨有几种馅，能不能选？”

女人敛起笑容，站直了身子，“不能选。”

青衣人挑挑眉，“怎么？难不成你这馄饨只有一种馅？”

女人冷冷道：“所以，你吃不吃？”

青衣人蹙起了眉头，叹息道：“可惜了，我以前吃的海味太多，都吃腻了。你这馄饨，竟然又是海鲜馅。”

闻言，女人身形明显顿了一下，脚步也不由自主退后了半步。

沧零很明显已经厌倦了他们两个的谈话，根本没有分给他们一点目光。他继续笔直地坐着，只是低下头，抬起一只手，捏住了搭在碗檐的羹匙。

他的羹匙还没有碰到馄饨，便有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他的手指。

浅青袖口里伸出的这只手修长有力，骨节舒展。非常干净优雅的手。

沧零的动作停下来。

轻笑声再次传来，话音带着些戏谑的韵味。

“这位仁兄。你吃这么好的馄饨，怎么能一点佐料都不加呢？”

沧零低眉看着压在那只手下面的馄饨，一言不发。

女人的声音更冷，她的双眼在夜幕中闪出冰冷的亮光。

“这馄饨里佐料已经加全了，你还要加什么佐料？”

青衣人闻言抬头看着她，依旧笑着，双眼中好似有星辰在闪动。

“这就是你不懂了。海鲜馅的馄饨，汤里面一定要多多地加醋，不是一般地加，而是要很多很多。知道么？醋，可是这道汤的灵魂，少了，就太没意思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

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一切变化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女人的身形忽然从木桌旁腾起，旋转飞跃起来，麻布衣裙飘飞，似有点点寒光疾掠而出。

沧零依旧笔直坐着，身体却连带着木凳猛地退后，转眼间人已在五步之外。

而对面，原本坐在桌旁的那个青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变化发生得如此快，所有人的动作都如此迅捷，观察力自然也都强得出奇。可是，没有人看到那青衣人是如何消失的，更没有看见他的动作。

黑暗的巷子里有些轻微的金属撞击声，细密却不失凌厉，是什么东西击中了树干和墙壁。

女人飞快地停下了身法，猛回头，森冷的目光在暗夜里快速闪动。

她的麻布衣服里，有宽大的绿色长袖落下来，在她周围飘然落下。

“滴水观音。”一直坐着不说话的沧零忽然道。

浅浅的微风扬起，那个青衣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飘然而下，轻盈地飘落在对面的光影里。他悠然回过身，饶有兴味看着他们。

“你到现在才认出这位大姐姐，眼力真是差得很。怎么？滴水观音尤翠翠，这么响亮的名头，在你这位剑客的眼里，竟然如此没有份量么？”他叹了一口气，又摇摇头，显得很替他惋惜。

尤翠翠猛地撕下了身上的麻布衣，露出里面穿的深绿衣裙，长长的裙摆和袖子如同滴水观音的叶子。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来管这个闲事？！”她恶狠狠地压低声音，双眼凶光毕露。

青衣人笑道：“我么？我自然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而且，或许，是这天底下最爱管闲事的人。你遇到我，是一件很不幸的事。”

尤翠翠冷笑道：“这天底下最不幸的事，就是有的人就要死了，还在这里替别人惋惜。”

“看起来你对你的飞刀还是很有信心的嘛。”青衣人瞥了一眼依旧端在沧零手中的那碗馄饨，“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用飞刀，却用起了如此下作的暗器？”

尤翠翠还未答言，沧零忽然道：“怎么？你把这下毒的馄饨叫做‘暗器’？”

青衣人笑道：“这碗馄饨没有毒，是一种地道的暗器。”

“是什么？”沧零立即问。

尤翠翠冷笑道：“是什么不要紧。这馄饨没有毒，滴水观音滴的水，却是有毒的！”

下一刻，她身形已然再度腾起。

宽大的深绿衣摆在暗夜的灯光里飞旋，点点寒光再次从犹如滴水观音叶片的衣裙里散出，上下左右，不同方向，不同角度，一部分直取青衣人，还有一部分直射沧零。

青衣人这一次并没有以诡异的身法消失，可是他展示的身法，竟更为诡异。

他静立的身姿忽然弹射出去，好似没有特别的借力和爆发过程，身形瞬间便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

在那种几乎看不清的身法中，点点寒芒纷纷落空，就连射向沧零的飞刀都被不知什么东西溅飞出去。周围的石墙树木间再次响起凌乱的撞击声。

尤翠翠见状，急怒之间，更加密集的飞刀更快更狠地直扑青衣人。

这一次，她已顾不得沧零，只是使出浑身解数，恨不得把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碎尸万段。

可是，她所有的力道好像都用在了一团棉花上。那个人的身法此时竟已没有了方才的那种诡异的爆发力，甚至还带着一点舒缓优雅的韵味。

持续的飞刀暴雨倾泻而出，浅青身影飘忽不定。

尤翠翠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跌倒下去，匍匐在地，好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青衣人在她面前无声飘落下来，轻盈的身形好似一片在夜色中飘动的绒羽。

面对如此激烈的对决，沧零一直一动不动坐在那个木凳上，手里端着那碗馄饨。直到这时，他才冷冷道：“江湖传说，滴水观音的飞刀，是无穷无尽的。”

青衣人哦了一声道：“不过，看起来这传说不是真的。”

滴水观音的飞刀，耗尽了。

尤翠翠费力地抬起头，接着双手攒力，支撑起身体，凶狠的目光继续紧盯着那个青衣人。

“你，是玉家的人？！”

列位看官，诸位老大：在下又来宝地，再临贵帮，奉上一篇不谈恋爱的武侠供列位看着玩儿。里边儿有些这个系列文的前情，前文没看过不要紧，在下会在作话说明一二。这文儿晚上九点更新，争取日更。列位捧个人场也行，捧个钱场也行，看着开心最好。接下来就明天继续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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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滴水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