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韦记铁铺

韦记铁铺门口燃着通红的火炉，一对赤膊的师徒正在满头大汗地打铁。大小铁锤打在烧红的铁料上，节奏分明。从砧板上通红的外形可以看出，他们锻打的是一把菜刀。

尤翠翠站在路旁，一眼看见黑夜里缓步走来的玉清竹，脸上登时浮现出舒心的笑意。

“你来啦！”她快步迎上来，深绿衣裙飘飘荡荡。可是，她伸出的双手还是没有接触到那幅衣袖，便身不由己地收了回去。

玉清竹抬眼看看挂在韦记铁铺门口的幌子，淡淡道：“可以进去了？”

尤翠翠笑道：“我与这里掌柜的是老熟人，我领来的人，他肯定会好好招待的。”

她刚要转身向韦记铁铺走，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闪过眼角。她吃了一惊，慌忙回头看去，但见夜幕沉沉，灯光炉火辉映下，街头人来人往，形貌终是分辨不清。

再回头时，便看见玉清竹已负着双手，迈着舒缓平稳的步字，踱进了韦记铁铺大门。

尤翠翠一惊，慌忙快步跟上去。

韦记铁铺与其他所有铁铺都没有区别，铺子里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铁具。有农具，有厨具，还有各类工匠平时使用的铁质工具。可是，这里没有任何兵器。

岳州城里说起来也有几个有名的兵器铺，而这个韦记铁铺，根本不是兵器铺。

尤翠翠追上来，向玉清竹点点头，抢先一步来到柜台前，看着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的管事。

她高高的个子，宽大的衣裙散开，柜台前犹如摆了一颗高大的绿色植株。

那管事正在打瞌睡，猛地一惊，抬头看见，脸上立即堆起笑容，赶着起身作揖道：“哎呦，您这么快就回来啦？掌柜的已经准备好了，让我立刻领您过去。”

尤翠翠这时又摆出了滴水观音的架子，哼了一声道：“让你在这里等姑奶奶回来，你竟然偷懒打瞌睡？”

管事闻言忙笑着作揖，“姑奶奶，深更半夜，总有犯困的时候嘛！来来来，请！”

他说着，偷眼向尤翠翠身后瞄了一眼，还好奇地上下打量了玉清竹一番。

韦记铁铺的厅室不小，柜台后面，靠墙放着很多搁架，上面有各种工具。管事扭了一下其中一件工具，方才平整的墙壁忽然无声打开了一个暗门。

想不到这小小的铁铺，竟然有这样秘密精巧的机关。

尤翠翠转过身，满面笑容对着玉清竹，伸手相让道：“你要我做的事，我做完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玉清竹微笑道：“你好像忘记了我问你的两件事。”

尤翠翠一怔，“两件事？”

玉清竹摇头，“你这个记性好像不太行。”

尤翠翠这才想起，在被搞砸的第二个馄饨摊前，玉清竹曾问她两件事。第一，为谁夺取纯钧。第二，从哪里得到的鲛鱼骨。

她当时的回答当然都是胡扯，而且立即便被玉清竹拆穿了。后来，话题莫名其妙转到了她的飞刀，接着便来到了这里。

尤翠翠有一种感觉。这个玉清竹已经一切尽知，一切尽在掌握。可是，理智地分析，又感觉那不太可能。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无奈道：“好吧。”

暗门后面是直通地下的阶梯，沿着阶梯向下，台阶一级接一级，一直走到了很深的地下。

阶梯两侧的石壁上挂着松子灯，越到地下，光线显得越明亮。终于，前方变得开阔，一个地下店铺展现眼前。

灯火照彻了这个不大的地下店铺，这里才是真正的“韦记”。

地面上的喧嚣离这里很远，似已全然无关，而这里，则是另一个店铺。

炉子没有点燃，烟囱靠在炉边，一旁的地上，随意扔着、靠着不少东西。

刀剑、枪棒、各种暗器……

这是一个真正的兵器铺，虽然没有岳州城其他的兵器铺规模大，但是手艺一看就非常好，这里的作品比任何一个兵器铺的都精良。

那管事客气笑着，告辞回地上去了。尤翠翠带着玉清竹，走到炉子后面的一个房门前，敲敲门，听到里面答应的声音，便推门而入。

玉清竹站在门口，细看房间里的景象。

这个房间里有很多箱子。与连接地下阶梯的房间里那些家具一样，这些箱子的木料一看就很贵重，每个箱子口还都挂着一个又大又结实的铁锁。在这些箱子中间有一个人，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才收起他那一大串钥匙，转过身来。

这人五短身材，肌肉健硕，穿着一身邋遢的旧布衣，生得面目粗俗，眼神奸猾。这副样子原本很像个穷困又狡诈的小买卖人，可是，他又粗又短的手指捏着的钥匙串，却明显是纯金的。

像这样短粗的手指一般都很笨拙，可是，这人的手指摆弄钥匙的动作却非常灵活。这个人的手，必定是一双灵巧的手。

他看到尤翠翠，满脸横肉抖了抖，笑道：“这么快就回来啦？”

尤翠翠道：“我滴水观音说话算数。”

她侧过身，让那人看到站在门口的玉清竹。

那人这才抬起头，用惊艳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才抚掌笑道：“哎呀！我在岳州城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见过不知多少江湖人，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物啊！这位公子，不知尊姓大名啊？”

尤翠翠不等他接着问，便打断他道：“韦掌柜，我带来的人，你也要盘问一番么？”

这韦掌柜忙拱手道：“不敢不敢，滴水观音的朋友，我怎么敢多问？公子说吧，您要什么样的暗器？”

尤翠翠回头看着玉清竹，微笑道：“这位便是韦记的掌柜，韦达。你一定没有听到过他的名字，那是因为真人不露相。他打造兵器，尤其是暗器的手艺，整个江湖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韦达听了，忙从身后的架子上拿起一个盒子，陪着笑双手捧给尤翠翠。

“飞刀已经打造好了。来，验验货吧。”

尤翠翠接过盒子打开，捧到玉清竹面前，将一盒子非常小巧锋利无比的飞刀展示给他看。

这虽然是锋芒森寒的飞刀，却小巧晶莹得如同水滴一样。分明是杀人的暗器，样子却美丽而无害，极配得上叶片宽大端庄大气的滴水观音。

尤翠翠道：“这次的飞刀打造得比以前还好。”

韦达笑道：“当然，这次有人出了大价钱。只要银子够，当然能造出好东西。”

他笑着看向玉清竹，“这位公子，无论你要什么样的暗器，只要说得出名字，说得出样式，我都能做到。只要银子足够，就算你要把暗器喂上无药可治的毒，都没有问题。”

玉清竹看着他，终于开口道：“我想要的暗器不是铁器，而是一种极细的粉末。”

韦达闻言怔了怔，讶然回头看了看尤翠翠，见尤翠翠向他点头，又迟疑道：“这件事我是受人之托的，除了滴水观音，别人……”

玉清竹微微一笑，“如果按照你的说法，银子足够呢？”

韦达脸上泛起卑鄙的笑容，“这件事情，是有人出银子让我办事，暗器并非我打造的，我只是一个中介。”

他看看尤翠翠，又得意道：“不过，既然是滴水观音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你，便说明你是自己人，她实实在在想要帮你。”

玉清竹轻轻蹙眉，“我从未见过那种粉末，其实，还真的怀疑那怎么可以作为暗器。”

韦达闻言，向他们做了一个手势，转身回到那些大箱子中间，从他那串钥匙中间转出一把，打开了大箱子上面的一个木盒。

他捧着木盒走过来，将盒里的东西展示给玉清竹看。

尽管知道鲛鱼骨杀人的机制，玉清竹却从未真正见过杀人的鲛鱼骨。

在东海，鲛鱼骨不能食用的事情早已被渔民熟知。尽管如此，三个月前有人死于突发的腹痛时，却没有人想到那是死于鲛鱼骨。因为死去的人从未食用过鲛鱼，也从未有人想到过会有人用鲛鱼骨害人。

那位江湖名医用特殊的手段证实了那些人死于鲛鱼骨之后，也证实了这种暗器的存在。能将鲛鱼骨磨成细得不被人察觉的粉末，一定需要非同一般的工艺，制作这种暗器的人，也绝非一般人。

不一般的人，用非同一般的工艺，精心制作的暗器，一定不会只是为了杀死几个一般的渔民。

玉清竹推测，那几个死去的可怜渔民，应该只是研制鲛鱼骨粉末的试验品。

那么，制作这种暗器的目的是什么？究竟是什么人在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玉清竹这一次远涉江湖，从东海来到潇湘，一直紧盯着鲛鱼骨这条线索。可是，他其实从未见过害过人的鲛鱼骨。

现在，这恐怖的暗器就在眼前。

那个盒子里是一根粗大锋利的尖刺。森冷、惨白、有树枝一般的分叉。虽然想象过这东西在人的胃里形成的过程和样子，但是当真看到，还是感觉汗毛直竖。

这就是那种粉末被人食用之后，在胃里被酸液作用凝结成形，刺穿胃壁的样子。这是一支从因此而死的试验者胃里剖出的鲛鱼骨。

来一个完整的鲛鱼骨解解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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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韦记铁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