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寄东风

青山雾霭,碧波涌起。

芦穗飞扬,长汀上两道惊鸿掠影。

如飞鸟点水,只脚尖些微沾湿。

头顶流云在河面留下倩影,倏忽被打散,原来是少年人要追逐那天尽头。

只是风儿想送他归家,托着他登上一艘小舟。

小舟点点头,它身上两个少年人谈笑。

一个说,天尽头有什么。

一个说,我才不管那儿有什么,我只要兴之所至,随性而行。月寒啊,不如再来比比?

那黑衣少年长得极美,笑起来时更是。

“哦?你确定?李一尘,那你输定了。”

话音落,翩然而去。

烟波浩渺,白苇花飘。长河蜿蜒若素练,黛山连绵舞玉绦。

看见的风景都将远去,与他相处的时间会把所有都做成记忆来保存。闭上眼回想,连指尖音符也不自觉地欢快起来。

但这样的快乐又岂得长久?

“砰——”地开门声响起,搅断所有思绪。

李一尘按住琴弦,睁开了眼。

门口处,几位同僚正挂着笑脸。

“你原来竟还会弹曲?”一个为首的年轻男子进门先笑道。“怎么却躲在房里,也不出来给我们大家都听听?”

然后摆摆手示意众位,所有人都应和起来。

“是啊,李兄,你我皆为同僚,待在这翰林院实在无所事事,不如大家出去玩玩儿?”

若按往常李一尘也就跟他们勾肩搭背地一起出去了,但今天,他微叹了口气。

“抱歉了各位,这些日子还得给陛下进诗,我这正愁着呢。”李一尘答道。

“原来如此!”那为首的年轻男子摆摆手,高声一笑。“那是不能跟我出去了。万一要去瓦肆间沾染到庸脂俗粉的气息,那写出来的诗,不得更惹娘娘生气?”

此言出,全场落针可闻。

李一尘眉间紧皱,却是未有登时发作。抬头看了眼那人顽戾面容,反口道:“现在还是当值期间,于待诏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去恐怕不妥。反正晚间也有饮宴,不如留下来咱们一起研究诗文切磋技艺?”

“谁要跟你研究什么,切磋什么的啊。”那人道,像是被戳到痛处,不耐烦极了。“对了,我爹喊你晚上过去。来做客!”

“吃饭啊?还是于公子大方啊哈哈哈!诶,李兄,那你就去呗!”

旁的人附和起来,那于公子也就颇为受用。翰林院上上下下哪张嘴没吃过他于家的饭,哪个人不承他于家的情?利益关系早织成了一张网,不过是做儿子的年轻些,不如老子会做人,更低调。

李一尘低着头一直未有开口,似乎是在等他们笑完。那于公子被冷落就不大爽快,喊了两声李一尘道:“怎么,你还不愿意?”

“哪儿能呢。”李一尘抬起脸绽出个笑来。“早听说宰相大人精通文墨,下官早想去讨教讨教。说不定此番还能于进诗一事上有益。在下该多谢于待诏才是。”

他快要说习惯这些为人臣子的官话,做习惯那些渴求上进的讨好跪舔,即便如一条哈巴狗,还是没人理的那种,私以为自己也能跟其它狗画出界限。

就凭他一身本领才情,世间有何处去不了?

即便入仕为官,想来也并无多大难处。

所以李一尘本以为那于公子会耀武扬威的开始自夸起。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于公子反而只是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旁的人表情也都叫他摸不清。

“李一尘啊,去了就知。说不定我爹那儿还能教你点儿别的。告诉你啊……呵呵。”

未尽的话语,一群人就转身离去。

完整的对话会是什么?李一尘坐下看着琴。

古琴默然不语。

可他就想听点儿声音。

拨弦挑弄,琴声愈加密集紧促。

终于,“啪——”地一声,弦断,无人听。

窗外风吹松针,天高云淡。

不如就化作一片叶子,越过一重重山,掠过一潮潮水,将这大好河山都看遍。

最后,再降落在一汪碧玉似的清潭。随波逐浪,相信总有一天能搁浅在岸边,被他弯腰轻轻捡拾起来。

青山绿水,一苇渡江。

忽然一阵风拂过,吹得江面泛开涟漪,吹得杜月寒抬手摸了摸眼下的皮肤。

原来是一片竹叶。

不知从何而来。

但大抵都是痒痒的感觉。杜月寒闭着眼想到。

若即若离,稍纵即逝。

不过,这竹叶上难道是带着温度的吗?

温热柔软,流连忘返。

使他不得不赶紧攥住那调皮的叶片,睁眼一看,才发现居然是李一尘含笑的眼。

“月寒,醒了?”

李一尘问道,手腕儿还困在杜月寒掌中。杜月寒慌忙松开,刚想起身,察觉到二人此刻情景,便又有些后知后觉的红了耳朵。

“怎么不叫我?”

杜月寒说着,并不去看李一尘双眼,他实在怕自己被那过于灼热的目光烧坏了。

即使,昨夜已经品尝过太多次。

但是李一尘忽然握住他的下颌,还来不及惊讶,那只手便又攀爬着在他整个右半边脸上抚摸。从唇角,脸颊,再到额头。

最后,轻轻拂开了杜月寒耳后的长发,俯身一吻。

“看你睡得熟。不舍得。”

热气喷洒,身体又相贴在一块儿,苏醒后沉睡的知觉都恢复过来。杜月寒缓缓撇开脸,被子底下的腿也活动了两下想挣开。

“外边儿天色不早了,一尘,你……”

话音落,却是再也说不下去,杜月寒惊喘一声,再转过来时双颊也涂染上熏红。

眉头微蹙,一副质问的模样,然而那双眼眸中却好似含了一汪水,亮晶晶的,又柔情荡漾。真是,天底下哪有人这般质问的样子?

李一尘欣喜地又低下头好好亲了口杜月寒。

“这你就别担心了,月寒,今天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不对,是接下来的好几天,永远,我们都要一直在一起。”

双手抵在李一尘肩头,想用力推一推,却反被他拉住了手连连印下几个吻。杜月寒听得心热,此时此刻,便是有再多思虑也都要抛诸脑后,只专注望着眼前人,轻轻嗯了一声。

他这厢放松下来,回过神发现自己已侧躺着被李一尘拥在怀中。二人紧紧相贴,李一尘一边手上不停,一边埋在他后脖颈上亲吻。

“月寒,你可知我有多高兴?现在想来,方才知老天果真未曾薄待我。叫我遇见你,便是比天底下所有恩惠福泽都要好上一百倍一千倍的事儿。月寒,我的好月寒。”

如此深沉,又如此甜蜜,叫杜月寒只来得及伸手攥住枕头。直至片刻后李一尘从后而来找到了他的手十指交扣。

仿佛一切身体亲近都不如这双手连牵。

李一尘控着他的手温柔指引,杜月寒眼角含泪,脑中渐渐有些涣散,不多时便也回应起来,主动地予取予求。

然而昨夜实在过火,又是仓促行事,身边实在没什么药可用,即便聪明如李一尘,也不能凭空变出一盒药来。

最后,一股淋漓的湿意洒在杜月寒腿间。

而他自己,身体犹在微颤。

李一尘将他掰过来又温柔的在唇边亲了亲。

“月寒,刚才疼吗?我想可能是破皮了,还有些红肿。你等等我,我去买点药回来。”

杜月寒微微摇头,发丝凌乱。望着李一尘,轻声道了句:“不疼。”

李一尘莞尔一笑,拍拍左臂上杜月寒的手,又低下头亲了亲他湿红的眼尾。

“好,再睡会儿。”

简单交代了两句,李一尘便径直下床,拿帕子擦净手上的黏腻又给杜月寒擦干净后,开始穿衣准备出门。

而这期间,杜月寒拢着被子翻过身,似乎不想看,总之将自己包裹成一团。

李一尘觉得很可爱。毕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月寒。

要说上一次?

唉,可叹那时喝醉了酒早上起来时还在头疼欲裂,跌跌撞撞的下了床,没回头看一眼。

说起来,自己那时的确像个混蛋。

紧了紧手心,李一尘走出客栈去找药铺。

察觉到李一尘离开后,杜月寒方才从堆叠的被子中探出头,找回了呼吸。

窗外透进来刺眼的日光,到青纱帘子里来后只剩下层薄薄的光斑,将床内映照得如同仰躺于波光粼粼的净澈湖底。

杜月寒半睁着眼迷蒙的望着帐顶。

恍惚间好像回到从前。

他也说不清,只是扯过一旁李一尘的枕头抱住,又偏头睡去。如此恬然安宁,李一尘回来时看到的便还是这幅场景。

什么也没说,李一尘静静走上前坐在床边。

很早以前他们便知己交心,彼此相依,但像这般认真观察对方却还是第一次。

比如李一尘刚知道原来月寒的鼻梁上有一颗颜色浅淡的小痣。

这位置从前也不是看不见,只不过都被他那双藏着心事儿的眼睛吸引去,如今闭上了方才知晓这脸庞的精致滑腻。

不知,凭着这点痣能寻到他下一世吗?

李一尘眼中忽然晦暗。

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月寒,这不是天意是什么?即便追寻千里,也希望是缘分让我们重聚。

风,吹开了窗。

隔着飘飞的青纱帘帐,模模糊糊可见其内两个人影。一个低下身去,不稍片刻,其下便伸出一只纤长的手臂来。

接着,两道身影化为一道。

杭城这年的春日,美好得仿佛时光都慢下来。

他二人在此逗留数日,杜月寒果真从无追问,只是这般毫无保留的信任叫李一尘惭愧。就找了个机会装作不经意间说漏嘴,说自己不用去了,因为早已经辞官。

本以为杜月寒听见这个消息会恼怒他,然而令李一尘没想到的是月寒只有惊讶,接着望向他的眸子里写满关忧。

“你果真是过得不好。”杜月寒说。“究竟发生了哪些事?你没有同我说,我却也知道官场并非一帆风顺。”

李一尘微惊,怔怔地被杜月寒牵住手。

“一尘。”

抬起眸,眼前映现的是杜月寒认真的脸。那眼中,明晃晃一腔真情倾溢。

“可你放下了吗?”

春日下如泡在温泉里,他的话是湖面的冰,让人不至于泡得晕过去。

因为他是天上孤月,风中寒星。

光是遥望着,似乎都受到了最轻柔的指引。

牵起二人交握的手,没有顾忌旁边会不会有人经过,李一尘在杜月寒的手上垂眸一吻。

那么轻,像掬起一捧明月渴饮。

“你,才是我最放不下的。”

榆树茵茵,草色青青。

铸剑山庄离杭城不远,他二人一边赶路,一边不时停不下来休息休息,说说话,还未感觉到累便已经来到了山庄门口。

“月寒,来,我给你擦擦。”

李一尘显得十分高兴,并不着急上山反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帕要给杜月寒擦汗。

其实哪有什么汗,不过是脸颊因为赶路而蒸出了点儿薄红,晕染在杜月寒莹白的皮肤上,烁人双目的魅力。

杜月寒推了推,没有起效,只好顺从着李一尘把脸凑上去,然后抢过李一尘手里的帕子也要给他擦擦。

二人一来一回间,身体越靠越近。

李一尘忽然偏过头亲了亲杜月寒的唇角。

“好甜。”

“傻子。”杜月寒轻笑。“汗是咸的。”

“哦,是嘛?”李一尘夸张道,作势又要吻下来。“我再尝尝。”

然后,二人笑闹片刻。

李一尘半搂着杜月寒停将下来。彼此对望,又都默契的低下头去。

额头相抵,李一尘低声道:“我的剑没了。你陪我再去打一把。”

“嗯。”

杜月寒只是轻轻答应。

于是李一尘接着说:“把你的也换了,咱们用一对儿的。连名字我都想好了。”

杜月寒只感到刚褪下的红晕再次出现。

不知为何,这简单一句话能叫他心狂跳。

“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我都不知道。”

李一尘淡笑,圈紧杜月寒的腰又在他面颊上吻了吻。

“追寻着你的消息而来,却不想光是确定具体位置就花去许多时间。这期间偶然购得一双奇石,总也找不到法子雕琢。月寒,我想念你,特别是你拿剑时的模样。坚定,一往无前,那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剑客才有的神情姿态。”

说到此,李一尘深吸了口气,将怀中的杜月寒又抱紧了些。

“其实我很怕我们会再次错过。如果再也见不到了呢?我想我总得再留下点什么。当我看见那件东西,便会想起你。就好像,你在身边一样。”

“还好还好。”松开些力度,李一尘对着杜月寒展颜一笑。“咱们又相见了,那奇石做成的剑能回到主人手上。”

眼前人面上笑着,眼底却还藏着后怕。杜月寒读得懂他,他们是这世上最关心彼此,最契合趋同的两个灵魂。

因此并未多说什么,杜月寒看着李一尘专注的目光,抿了抿唇,又禁不住低头一笑。

李一尘询问他笑什么,一边将他抱在怀里调笑。杜月寒顺势钻进李一尘怀中,靠着人肩颈,手在下一起扣住了。然后他微微抬头,在李一尘面颊上亲了一口。

“你又是从前的李一尘了。”杜月寒道。又摇摇头,否定道:“不对,是比从前状态更好了。”

“那你说说是怎么个好法儿。”李一尘惊讶一瞬,随即笑着低头也亲了口杜月寒的唇。

“以前,你的梦想就是入仕为官。”杜月寒一边回应李一尘的吻一边道。“所以你刚回来那几天我真的很担心。你不再意气风发,甚至有些失去希望。一尘,你变成哪样我都会接受的。但我不想你失去希望,活得难受痛苦。”

“月寒……”

偏头靠在杜月寒肩上,两手紧紧圈住杜月寒的腰,李一尘声音颤抖,有些说不出话来。

“看到你释然了,甚至比以往更好。我啊,现在可以确定你真的回来了。不会走了。”

“不会走了。不走了。”

李一尘说不出话来,只是重复杜月寒的话。

杜月寒轻柔安慰着身上这个大小孩,等了等,没见人起来,只好出声提醒。

“一尘。”

“嗯?”

声音还有些低弱。

杜月寒心更软了。

“有人来了。”

李一尘慌忙起身。

原来铸剑山庄的欧潭渊庄主一早收到消息,赶忙去藏兵阁拿两把宝剑下来装盒。现在人估计还在留恋不舍呢,派家丁来接人。

事实上也如李一尘所料,他们一进厅,便见那欧潭渊拱手以礼,奉上两把装在锦绣,漆盒里的剑。

打开的一瞬间,银光迸现,在深色的漆盒愈显其剑身修长,刃如秋霜。

庄主询问其宝剑可有名字了。二人对视一眼,李一尘说出了两个名字。

“素衣。寒月。”

“以后,便以此剑为吾辈扬侠义!”

唰——素衣剑划出一道破空声。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剑身之上。仿佛自己的命,也随着剑光的移动而见了底。

便是无罪之人,也不禁要摸一摸脖子。

这一年的杭城发生许多事。

比如,出了两位侠客,专管不平事,荡匪寇尽。人们不知名姓,只知道二人常常一同出现,拿两把剑。

一剑素衣,一剑寒月。

有江湖人来杭城找他们挑战,然而哪里寻得到。山川湖海,阡陌炊烟,二位侠客偏爱兴之所至,随性而行。

武道碑是查不到他们的称号的,因为侠客的心在人间。

一日天色明媚的午后,湖边的乱石滩上有两个人正在十分悠闲的架着杆子钓鱼。

若有人定眼一瞧会发现。

那不正是那两位侠客吗?

李一尘眯着眼看了眼鱼点,又惬意地躺了回去。他是不急,反正先前已经用武功强迫数条鱼儿浮上来了。现在嘛,就当修身养性。

这养着吧,脑子也停不下来。

“月寒。”

李一尘忽然转头望向身旁同样在听天由命式钓鱼的杜月寒。

“你说,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接受我。”

杜月寒不知这人又怎么了,抬眸瞥了眼,干脆道:“对啊。”

没想到李一尘嘿嘿一笑,试探性问道:“那如果你知道我辞官后却没来见你,你,准备怎么办?”

听罢,杜月寒起身挪了挪位置。

“还怎么办,千山万水我都要找到你。”

“是嘛!”李一尘听得激动,连忙搬到杜月寒旁边追问道:“好月寒,我就知道你最舍不得我了。”

杜月寒转过脸瞪了眼李一尘。

“傻子。是找到了打你啊!”

天地间,欢乐之音不绝于耳。

幸福的样子大抵都是相同的。江湖,虽也有不堪之处,比起朝堂却已是干净肆意百倍。

李一尘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一年他都经历了什么,不过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他们彼此确定,真心以待,不离不弃。

权力,是能改变很多人和事。但内心的选择永远存在,内心的平和与安宁不是人人都能拥有。

我寄花笺上青云,君送红叶入东风。

烟雨江湖同人文 李一尘x杜月寒 心口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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