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外围,一条原本平静的护城河,此刻也变得暗流涌动起来。
护城河的沟壑在初建时,就挖的极深,也极宽,成为了王宫与百姓之间的天然屏障。
绕是山洪汹涌,一路下来所向披靡,但淌进了护城的沟壑里,便形成一道瀑流,或能抵挡一阵,为百姓的转移流出时间。
一些百姓冒着雨走出家门,他们望向王宫的方向,踌躇不前。有些胆子大的人,就站在护城河的对岸看去。无力与无奈充斥在人群中,即使有人看到宫人被冲进护城河的洪流中,大喊救命,也不敢上前。
绵山御河的动静,加之山体滑坡引发的泥石流的动静,以及宫内的哀嚎声救命声,如炼狱一般,凄惨凄厉不绝如缕……
眼见绵山垮塌后,一股刚形成不久的泥石流紧随其后,正缓缓向王宫方向蠕动着,人群中有人忽然喊道:“大家愣着干什么!跑啊!”
这些如同梦魇般的人,才惊醒过来,顿时乱作一团。人们争先恐后的向城外的方向跑去。人群熙攘,有人抱起孩童,有人带起亲眷,有人抛弃妻小,有人落下老者……所有人此刻只有一个目的:活着!
随着街头乱象横生,拥堵的人群不一会儿便挤满了出城的卡口。卡口的虽宽敞,但凌帝曾下令:进城出城,都必需写明详细户籍等一系列身份证明的东西。此刻,城门口堵塞满了逃难的人群。
人们高喊:“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大人们,求求你们,快点放我们出去吧。”
城门士兵依旧我行我素,置若罔闻。他们中没有人胆敢违逆凌帝旨意,若是擅自做主,难保上面的一些人不会秋后算账。
只是之前,有些朝廷的大官及其亲眷,见大势不妙之际,再无任何行程通报下,早已无声无息出了城门。
“不行,你们必须写清楚身份才能出城。”一位将领执著的说道。
“可是,大人,这灾难近在眼前,若是耽搁了,难保不会波及过来……”有人辩解道,人群里跟着附和声此起彼伏。
“不是不让你们出城,是必须要把身份写清楚才能出城!你们若执意枉顾我朝律法,那就去大牢里走一趟。到时候,谁也走不了!”这位将领随即怒斥道。
人们噤若寒蝉,不再说些什么,只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穿梭在人群中,人们忍受着恐惧、担忧,慢慢像前走动。
“下一位。”守城士兵冷声道。
“民女家住……”
登记完毕后,守城士兵看向乌泱泱的人群,脸上挂着一丝不耐烦。
“下一位” 守城士兵继续冷声道。
“民妇家住……”
人流缓慢前行,而背后的惊天动地的巨响似乎正在逼近着,人们忍不住向后方看了看,生怕下一刻,洪流略过护城河的鸿沟,直捣而来。
对于泥石流,李垣林是始料未及的,若是这两股洪流汇成一处,难保不会涌向百姓住的街道。他站在抚仙台早已目睹街头乱象以及城门口老长的队伍。
“一群混账东西!”李垣林不满的骂道,随即他授意木河鱼去城门口,令守城的将士打开城门,放所有百姓出城。
得令之后,守城的官兵大开城门,人群涌动,发生不少踩踏,有些羸弱的人不慎跌倒,被踩的血肉模糊……
恐慌的氛围早已占据所有人的大脑,谁也不甘落后,谁也不会理会自己脚下是否踩着一个哀嚎连连的活人。
李垣林孤身一人站在抚仙台上,他回过神来,看向王宫。凌帝的寝宫和御书房早已被洪流吞噬,李垣林虽不能确定凌帝是否活着,但这个情形足以让他心头快慰很多。
若是洪流和泥石流汇集一处,就是宫里住的是天王老子也得死!
李垣林嘴角上扬,绕是这代价是毁天灭地,他也能欣然接受。
忽然,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身后,只见太子妃璞英冒雨上来,喊道:“殿下,快避避吧。”
璞英浑身湿透,全然没有一个太子妃端秀的模样,雨水将她淋的湿透,她的衣角上沾满了泥渍。此刻,她一脸担忧的望着李垣林,嘴唇惨白,面无血色。
“你怎么上来了!你不知道这里是东宫的禁地吗?”李垣林厉声道。
璞英咬着唇,她自知并不受太子喜欢,可眼下十万火急,东宫中宫人四散奔逃,乱成一团。她爬楼的时候,不慎摔倒,一瘸一拐的爬上来,也只是为了告知太子赶快离开。
李垣林的冷言冷语,又让她心头一紧,眼眶微红,她压抑着痛苦,挤出一丝惨笑,道:“殿下,避避吧,下面已经乱了。”
李垣林一脸冷漠的看着她道:“太子妃,你不该上来的!”
此刻,一个计划出现在他的心头。既然下面已经乱了,那么死个太子妃于任何人而言,并不算什么。
李垣林向抚仙台下看了看,高耸的墙体没有任何可供攀缘的依附,笔直而犀利。人若从抚仙台上掉下去,顷刻之间便会殒命当场。即使不会立即殒命,也能在万分痛苦中结束一生。
那骨头有些会碎成渣子,有些段成数节,插入心脉肺脉,而脑浆也爆裂,迸发出混着血液的黄脑髓……
李垣林脸色阴沉,他冷漠的神情似于之前的意兴阑珊判若两人。璞英竟不自觉感到毛骨悚然,她的手轻轻抓住砖墙,步子也向后退了些。
又一阵惊天巨响,李垣林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绵山山体一侧又发生垮塌,只是这次垮塌的地方是在御河、泥石流和王宫之间,慢慢形成了一个三角之势。
受地势高低的影响,原本暴虐的御河此刻被篡改流向,朝西面山势平坦的峡谷涌去,而泥石流也紧随其后,一场本该无限扩大的浩劫,此刻竟突然急转直下。
李垣林怒目圆睁,心头如同被捣碎一般剧痛难忍。老天为何会这样安排,明明再过一会儿,明明可以让这片腌臜的王宫尽数毁灭!那宫里琉璃瓦上还有匍匐的人,那洪流上还有飘荡的人,若是那本该死的之人逃出生天……
李垣林顿觉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吐在城楼上,他眼前晦暗一片,身体沉重的如同加持了一把巨型的镣铐,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越发感到无力,身子不自觉的朝后栽去。
璞英见状,迅速上前扶住住已经昏厥去过的李垣林。
“殿下,你怎么?”璞英一脸焦急的看向李垣林。她晃动几许,李垣林依旧置若罔闻,他紧闭的双眼,让璞英心急如焚。
她顾不得瓢泼大雨,将李垣林慢慢拖起来,扶在自己的背上。巨大的重量,绕是让她原本就瘦小的身体更加不堪承受,但她还是踱着步子,晃晃悠悠的一步一步的向楼下走去。
此刻,李垣林陷入黑暗之中,意识混沌,他心中却默默的向上天发愿:“若凌帝能死无全尸,我李垣林愿付出一切代价,任上天随意去取。”
“恨!”从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也不会因一份施赏而忘却,它只会在深夜中嘶吼着低鸣着,隐忍着……如同匍匐的猛兽,只待有一天,时机到了,能够完全释放!即使所付出代价是难以想象的毁灭,也在所不惜!
朦胧中,李垣林的意识又进入另一个场景,他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人,坐在桃花树下的秋千上,对着他微笑着,柔声说道:“小垣林,你要快快长大啊。”
他刚想伸出手去触摸女人的脸庞,却看到那女人原本美丽的面颊慢慢模糊起来。他上前时欲探究竟时,那脸颊扭曲已变,女人的双目被挖下来,耳朵被割下来,舌头也被人拔掉,她就无力的垂着脑袋,原本白皙面庞上早已被刻满伤疤,一道一道,深可见骨。
那原本美丽的女人,此刻丑陋的如同一只蛆虫,扭动着并无四肢的躯体,叫嚷着什么!
“母亲!”李垣林终于喊出声。那女人好像感应道什么,晃了晃脑袋,用残破不堪的喉咙喊着什么,李垣林上前细听,却怎么也不听懂。
他轻轻的抚着女人的脸,带着哭腔道:“母亲,你要告诉孩儿什么?”
“你到底想告诉孩儿什么?”
“母亲!”
任凭李垣林如何呼唤,那残破不堪的喉咙只能嘶吼着回应。他极力克服心神,一遍又一遍的问着女人……
好似受到感召一般,那女人的声音慢慢清晰起来,那声音如同鬼魅,一遍又一遍,凄厉凄惨的喊道:“报仇!”
“报仇!”
“报仇!”
“报仇!”
……
先是黑洞的眼眶涌出赤红的鲜血,染红整个面颊。而后她被砍断四肢的地方,也流着涓涓不断的鲜血。接着她唇齿间也涌出鲜血……如同血人一般。
李垣林的袖子粘上女人的鲜血,接着是全身上下,他木讷的站在血池里,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他看着那个女人一张一合的嘴巴,冷冷的附和道:“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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