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竹林篇】太子殿下

清晨天色还未全亮,院中清冷,赵真便等候在水云间外。他眼眶乌黑,眼底有淡淡的血丝,这是夜里睡眠不佳的显现。

他跪坐于云水间的门塌上。并提前吩咐一旁夜间伺候的哑奴,让他们去采集晨间露水,供家主季林品茗。又让照顾起居的哑奴备好洗漱的物件。让厨房备好好早膳,厨灶不能熄,饭菜不能凉着。

一切安排稳妥,季林还未睡醒,赵真痴坐门前,心境也比夜间开阔了很多。风吹竹林,树叶摩梭,沙沙清吟。飞鸟啼鸣,在林里起承转合。山里的薄雾如丝带般盈动在远山之巅,待风吹过,才能依稀辨得了山头的青色。

直至天色微亮,木门才被推开,季林的乌发随意散落,他身着里衣站在门口,眼神迷离的看着门口蹲跪之人,有些木然。季林又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原是赵真跪在门前。

“你怎么在这儿跪着?”季林不解的问道。

“家主难得住在宅邸一次,就让我来给你束一次发吧。”赵真抬眼,似是央求,又带着诚恳的望向眼前的男人。

季林看到眼神清澈如水的赵真,他如同一只模样乖巧的小兽一样,要是说像哪一种,那必然是狗崽崽。让人难免徒然生出一星半点的疼惜,也不知他在门口跪坐多久。

“好,你进来吧。”季林开口,赵真便起身随他进入水云间。

水云间的布置虽一如既往的淡雅,却不失生气。知晓季林喜欢花草,赵真每天都会来此悉心打理房内名贵的花花草草,水云间一派生机勃勃。

一排哑奴随之进来,一盆清水,覆面的帛帕,漱口的杯盏......他们依次排开,等候在季林的床前。

待季林洗漱完毕,赵真连忙将抚平的外衣一件件拿了过来。他站在季林的对面,只是稍稍比季林矮着半寸,若不细看,也看不太清孰高孰低。

赵真微微颔首,他站定在季林的身前,眼神低垂,双唇微抿着。他将外衣由内而外的一件件穿在季林身上。又将备好的履带轻轻抚平后,从前往后环住季林的腰身,他半跪在季林的身前,将履带轻轻裹好系紧。

季林周身,那若有若无的清香,就如同斗兽场的那一天一样,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能与季林有如此近距离的触碰,赵真耳鬓微红。

“家主,睡得可还习惯?”

“习惯。”

“家主,穿戴好了。”

“嗯。”

“家主你坐着吧,我来给你束发。”

“嗯。”

季林穿戴整齐后,他随意的坐在妆台的软塌上。季林看到铜镜中出的赵真,正悉心的梳理着自己的发丝,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梳的太快,弄疼他似的。

季林嘴角微恙,便闭起眼睛,随赵真打理。他发丝如墨,浓密的如同一条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赵真轻轻抚弄,表情专注而认真的打理着,丝毫不敢懈怠。

犀牛角制的梳子,甚好。

一梳从头到尾。

二梳额前两鬓。

三梳碎发收拢。

赵真将金丝镶嵌的碧玉簪,和白玉发冠轻轻戴在季林的墨发上。

结束完,他才不忍的唤了声“家主。”

季林睁开眼睛,虽赵真束发与旁人束发毫无差别,但他还是给予赵真一个肯定的眼神,他点了点起身道:“不错。”

赵真向来心思单纯,除了府里的一众哑奴,接触最多的便是家主季林。见他满意,赵真似乎得到肯定一般,心中喜悦不已。

“家主,如果你以后来宅邸小住,都让我来给你束发吧。”

“好。”

见季林同意,赵真原本喜悦的心,又更添了一份欣喜。他一改昨晚萧瑟的心境,顿觉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赵真:“家主,早膳已经备好了,请移步偏厅。”

季林:“我有要事要去王都,你自己吃罢。”

季林不待去吃早膳,便随木河鱼匆忙乘车离去。赵真在门前目送马车离开,这才觉得困意袭来。他随意吃了些,便转身回房,沉沉的睡去。

昨夜,三皇子谋反之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王都上下。饶是皇家最顾颜面,却难掩此等篡权弑父的丑闻。

大殿之上,人头攒动。朝臣不解,懦弱的二皇子为何能先声夺人,将三皇子谋反情报传递到皇宫内院。更不解,这几年风头正盛的三皇子,可与太子分庭抗礼的三皇子,为何突生谋反的念头,又兵行险招直捣皇宫。当然,无人能够知晓个中缘由.....因为,昨晚三皇子已经死了!

据传,三皇子死的颇为蹊跷。皇室血脉,即使犯了杀头的大罪,御林军一般不敢轻易下手,也只是将其活捉后,押入刑部大牢,听凭皇帝发落。昨晚夜黑风高,不是谁先下手,尽将杀红眼的三皇子给捅了。后来,御林军中有人大喊一声:杀了这个反贼!浑身浴血的御林军将士们,便手起刀落,将三皇子插死在登云梯上。

群臣窃窃私语。有人面色凝重,露出战战兢兢的表情,生怕被三皇子谋反案牵涉其中。也有人乐得其所,谈笑风生,好不自在得意。

一夜清理,大殿外的叛军尸体和残肢断臂早已不知所踪。血水虽被连夜洗涤,但难掩涌动的空气中一股儿冲天的血腥味儿。宫人们还在汉白玉铺就的台阶上洗洗刷刷,多少人却不知皇宫地下水道内,早已血流如河。

朝堂之上,气氛凝滞,暗流涌动。原先一些见风使舵的宵小之徒,此刻也因平日和三皇子走很近的墙头草行为,而来回焦急的踱着步子。秋后算账,若是被记上一笔,定是好过不了。此刻,这些人只盼能着使些手段将自己摘干净些。

几个大臣交头接耳的说着些什么:

“夜里城里四处抓人,看来此次牵连甚广啊。”

“这是谋反啊,能不牵连广嘛。”

“听了吗?后宫那边传来的消息,三皇子的生母——佳纯皇贵妃自缢了。”

“自缢算什么?母族牵连,少说也是给尽数屠杀个干净。”

“这次谋反是二皇子告密的,平时还真看不出来啊。”说的人略带些许嘲讽。

“谁说不是呢,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接话的人,未置可否道。

“我劝各位还是谨言慎行些的好。”一个颇具威望的重臣插话道。

周遭听墙根的大臣们纷纷点头赞同。为今,言多必失,多一句不如少一句。

朝堂风云诡谲,要变天了。大殿之上,人心叵测。等待皇帝陛下上朝裁决的有一些,等待太子殿下李垣林的也有一些,自然等待二皇子的人也有一些.....

此刻,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在万众瞩目之下,徐徐登上走向大殿的云龙梯。一双清冷凤眼淡淡的看着众人,他如同神祗一般的气势,让周遭立即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威压。此人,正是当朝太子——李垣林。

众大臣见状,在太子进入大殿之后,自动劈开一条大道,他们站在大道的两侧,又急不可待的朝着太子的方向簇拥着。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万安!”

“太子殿下......”

一时间,大殿之上,喧嚣弥弥,热闹非凡。部分大臣争相上前,聊表自己的忠心。

“......”太子李垣林不语,神情严肃。

他慢慢站定在大殿前端,也不理会一旁围过来的几位聒噪的重臣。

重臣见状,也不在多语,纷纷站在自己所站之位。其余大臣见状,也如法炮制,连忙站定自己所在的方位。顿时,朝堂之上各管占据其位,大殿立刻安静了下来。

“陛下驾到!”随着一声洪亮的声音,穿越整个皇宫大殿。

大殿之上,众人连忙跪拜。在两个内侍的搀扶下,凌帝颤颤巍巍的走出来,坐在龙椅上。

只见,凌帝虽正值壮年,但青丝布满了他的发鬓,凹陷的双颊没有丝毫血色。他深黑的眼睑下垂,缓缓的抬起头,那薄薄的嘴唇与脸色一样透着一种病态的青白色。凌帝身体每况愈下,但经过昨晚这一夜,他似乎又苍老了很多。

饶是他病痛缠身,那鹰隼一般的目光,还是冷冽的让一众大臣心生寒气。他淡漠的横扫了底下跪着的人。便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众人俯首贴于地面,只听那咳嗽声越来越大,似乎一口老痰卡在咽喉中,久久难以舒展。他喝过一杯清茶后,喉咙稍稍好些,凌帝便嘶哑的声音问道:“二皇子人呢?”

“陛下,二皇子告病了。”年老的内官连忙俯在他身旁回道。

“告密的本事挺快,这告病的本事也很快!”凌帝略带嘲讽的说道。

他又看到跪在地上的太子,那份积攒在心中的戾气似乎缓解了很多。

“众卿家平身。”他说道。

所有跪地的大臣,这才缓缓起身。

“皇室出了逆子,要弑父夺位啊。儿子要杀老子,要夺了老子的江山,这是多么荒唐的事啊。”皇帝怒目圆睁,对于这事,他除了愤怒还有不解,明明他对三皇子和他母妃还算恩宠,从未苛待。

他低下头,沉思了片刻后道:“这个混账,昨日已经被杀于殿前。大家有什么要说的吗?”

众大臣听闻此言,面面相觑,任谁都不敢吱声。

虽是国事,但也是皇帝家事,这件事已经触及皇帝的逆鳞。贸然开口,说不定会引火烧身。谁也不是傻子,敢在这节骨眼往刀口上撞,众大臣统一选择了沉默。

凌帝心中郁结难解,又看到底下噤声一片,不由心中恼怒万分。他将手中的杯盏狠狠砸向地面,杯盏碎裂,渣滓也溅了前排大臣一脸。雷霆之怒,惊得大臣们跪地一团。

太子李垣林开口:“陛下息怒。”

凌帝看着他:“太子有什么要说的吗?”

太子道:“作为大哥,三弟出此状况,是我失察所致。也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大哥好好规劝的本分,请陛下降罪。”

凌帝:“这不是你的错,这人要是坏透了,那心眼等于长在畜生肚子里,就和畜生没什么区别了。畜生咬了人,你如何能代替畜生受过!”

见太子不再言语,凌帝咳嗽几声,内官递来的茶水,他抿了一口,润了润喉,这才缓缓说道:“老三这个畜生,死不足惜。涉及谋反,罪不容赦。所有与老三私下往来慎密的。都给朕细细查,只要是涉案的人,——诛灭九族,无论老幼,无论品阶,一改处死!”说完,凌帝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年老的内官急忙上前轻抚皇帝的后背。

盛夏的大殿上,无人觉得燥热,一种彻骨的冰冷游走其中。

“今日就到这里罢,退朝!”凌帝说完,便在内官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离去。太子目送皇帝离去后,便甩袖离开,徒留一干大臣面面相觑。

天子之怒,恐怖如斯。那些与三皇子平日走的近些的人,顿觉冷汗直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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