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中出来,二人顿觉瑟瑟发抖,饶是盛夏,洞中流水却温度低的渗人,这水冰凉刺骨,如同是寒冬里掺杂了冰块水那样的刺骨。一缕微光从他们的头顶泻下,让周遭的环境可以多少看清一些。
“家主,你还好吗?”赵真关切的询问。
“还好,尚有一口气在。”季林故作轻松的玩笑道。赵真听了,脸上却流露出担忧之色。他连忙检查了一下季林是否受伤,见只是脚踝有轻微的擦伤痕迹,他便也放下心来。
“穹顶有光。有光,就一定能通往外界!”季林指着头顶的微光,说道。
“家主,可以试着去够一下,我来托着你。”说罢,赵真便撸起袖子,蹲在地上,预备托举季林。
季林踩在赵真的肩头,赵真缓缓起身,紧紧抓住季林的脚踝。季林做了尝试,肉眼可见,这距离并不够他们可以碰到穹顶的洞口。
季林下来后,又朝周围看了看,这钟乳石柱,虽然可以攀爬,但保不齐因为长期流水侵蚀而容易折断。因为这石柱,两头宽,中间却窄的如同人的胳膊。但他也没有选择放弃,还是尝试的攀爬了一下。
季林用尽浑身气力,手脚并用的朝上爬去,钟乳石虽然湿滑,但因有褶皱,故而落脚点也看似稳妥。赵真候在下面,抬头定定的看着。季林缓缓向上移动,眼见离地面快有2米多高,钟乳石也变得极为细滑。
果真如季林预料的一样,这钟乳石中间的部位极为脆弱,胳膊粗细的石柱。季林爬的极为费劲,赵真看的极为担忧。在季林爬到一处落脚点后,那细长的钟乳石难以维系季林的身躯。说断就断了。
季林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落去。
幸好底下有赵真,他眼疾手快的扑了上去,季林便砸向赵真张开的双臂,连带着两人都倒在地上,赵真被狠狠压在季林的身下,动弹不得。
只听下面的人闷哼一声,季林连忙起身,问道:“你还好吗?”
赵真吃痛的爬起来,嘴角扯出一个微笑,道:“没事。”
季林伸手摸了摸赵真的手骨,好在并没有骨折。他便安心下来,经过刚才的尝试,他们早已精疲力尽,无奈的靠在石头上。
“家主,怎么办?”赵真看了看穹顶,问道。
“怪我贪心,非要那只鹿。”季林望着穹顶之光,摇了摇头,怅然若失的说道。
“家主不必耿耿于怀,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先想办法,看怎么出去吧?”赵真岔开话题。
“嗯。”季林无奈的点了点头。
溶洞中的流水为活水,虽古书有云,跟着活水走便能在迷境中找到出口。但此溶洞身处西峦丘陵,地势复杂多变。溶洞本身就是喀斯特地貌结构,洞内错综复杂,暗河与各种溶洞相连相通,如若贸然随流水而行,亦有可能被困于暗河下的迷宫洞穴,便永远也出不去了。
赵真思及于此,便道:“算时辰,我们入洞不到半晌。河鱼大人他们就在附近,如果听到有人在附近寻找我们,到时候共同呼喊,就一定能够出去。”
“好吧。”季林回道,他靠在钟乳石上,打算留存体力。
前面的诸多波折,让他此刻疲惫不堪,但身体却不由的颤抖起来,饶是洞中温度太低,连说话时都有雾气。
“家主,请脱下里衣。”赵真上前,一脸关切的说道。
“为何?”季林不解。
“这流水冷的彻骨,你我二人身上的衣物已经湿透了。我幼时跟随父亲在边关,冬天时,见到有人趟过河后,在身着湿衣的情况下,而暴毙身亡。父亲说过这是失温之症,所以家主衣服必须要脱掉。”赵真解释道。
季林不语,默默的脱掉上衣,赵真也随之脱下上衣。
二人四目相对间,赵真竟徒生了一种尴尬,季林生的好看,连带着他修长的身材此刻也一览无余的出现在赵真面前,腹部的线条感明晰,白皙的皮肤,宽大的胸怀......
赵真脸色通红,连忙克制自己的直视,他羞涩的将眼神扫向他处,季林在一旁浑然不觉。
季林扫了一眼赵真脊背后的伤疤,那些伤疤丑陋至极,如同虫怪攀附一般,牢牢的困在赵真白皙的脊背后面。赵真自幼受过的苦可见一斑,季林不由叹息。
“你的父亲?我好像从未听你提起过。”季林问道。
赵真垂下眸子,关于父亲的印象,他已经有些模糊了。可那伟岸的身影却偶尔闪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想起那年边关,一个冷冽万分的冬天,寒风如同一把利刃,可以割伤人的脸颊。可以一夜间,让无数的忠魂之人长埋于风雪中......
赵真叹了口气,对于季林,他应当选择毫无保留。
赵真娓娓道来:“我的父亲是边关的一个将士,他忠心爱国,驰骋疆场多年。父亲南征北战,我便和母亲、姐姐长期随军,常伴父亲身侧。那时的我还小,不太懂战场上的你死我活,只觉得能披甲佩刀,就是大英雄。而我也自小励志成为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
赵真停顿,他不知后面的话如何诉说,只觉心头隐隐疼痛。父亲故去多年,像父亲一样的人,也许他这辈子根本做不到。
季林不语,默默的看着他。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为漫长,好像凝滞了一般。
赵真自知季林不会强迫他说出这段陈年旧事,可他还是决定说下去,在无数孤苦的夜晚,那些心事无人聆听,而今季林愿意听他的心声,他便要强撑着也要说下去。
“有一年,寒冬腊月。父亲驻守边陲小城——烟云城。大雪下了整整3天时间,烟云城通向外面的道路被埋没,那雪的深度,足足有一丈之高。然而,一小挫赤勒部族的人骚扰边境,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他们撸去女人以满足他们的□□,又杀了男人和孩子,连小小的婴儿也不放过,他们将粮食尽数带走。然后放火去烧民房,火光冲天,凄厉的惨叫洞彻天地。”赵真眼眶迷离,陷入深深的回忆中,他如同身临其境一般,身体也微微的颤抖起来。
季林见势不妙,凑上前,拥住赵真的上身。他们彼此赤膊,两个相近的体温,慢慢的传递着,竟不似之前寒冷了。
洞中冰冷,赵真牙齿打颤,他还要继续说下去时。季林在他耳畔轻声说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说了。”季林还是习惯性的用手轻轻的拍着赵真的头,如同父亲幼时拍过他的头一样,似是安慰,赵真安静下来。
空气静谧,体温不断流失中,赵真不自觉的又向季林靠了靠。
赵真:“家主?”
季林:“嗯?”
赵真:“家主,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季林无奈,但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告诉他:“放心,不会。”
赵真只觉心头温暖了很多,连带着体温也升了几度。他怕季林困了,睡过去就永远睡着了,便不停的问着季林。
赵真嘴唇发白,他强撑着,说道:“家主,我想起了古代的一个故事。你要听吗?我讲给你听。”
季林眼神涣散,他因失温而变得有些意识不清,但他还是强忍着困意道:“你说吧,我听着。”
赵真:“在战国时期,有一个君王,他有一个谋士,甘愿为了他做任何事情,包括为他去死。在君王还是公子的时候,谋士长伴左右,不离不弃。即使这个公子远离他乡,颠沛流离,他也愿意和公子同甘共苦。有一天,公子快要饿死的时候,谋士割下自己的肉喂给公子,公子就活过来了。”
季林眼睛慢慢闭了起来,赵真砖头看到闭着眼的季林,惊恐万分。他挣脱季林的怀抱,起身摇了摇季林道:“家主,你在听吗?”
季林没有回答,赵真惊慌失措的喊道:“家主,你在听吗?”声音久久的回荡在溶洞中。
季林睁开眼,声音嘶哑的说:“再听的。”
赵真便安心的靠在钟乳石上,他说道:“谋士甘愿割肉喂主,我也愿意。要是家主,你饿到坚持不住了,就先吃我的肉,一定要挺到河鱼大人他们赶来才行。”
季林面色发白,但听着赵真一本正经的傻话,不禁想笑却又忍了下来,他慢慢道:“这个故事不好,至少结局我不喜欢。你说的是中原王朝在春秋时期的故事,那个公子叫重耳,他的谋士叫介子推。后来,重耳为了报恩,去找介子推,介子推不愿出山。他便火烧山峦,将已经归隐不愿出山的介子推活活烧死在山里。”
季林虽觉赵真16岁少年的心性单纯可笑,但却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赵真点了点头,他知晓故事的结局。只是赵真觉得如果为了季林,为了斗兽场被救下的那一幕,为了报恩。他不会离开季林,他愿意割肉给季林吃,也愿意为了季林去死。如果他选择永远誓死追随季林,那么这个故事的结局不会上演。
赵真回味故事,轻声道:“如果介子推泉下有知,公子是太过于想找到他,他一定会理解的。”
季林看着站起身的赵真,温和的说道:“你过来!坐下。他勾了勾手,又道:“再靠近点,少说些话,留存体力。”
赵真听闻,坐下来,朝季林又靠近几许。
少年心思纯澈,黑暗的山洞里,赵真借着微光,细细的打量着季林。
季林闭着眼,浓密卷翘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一般,静静的停顿在季林的眼睛上。又看着季林高挺的鼻翼,如同峰峦镌刻,一笔好看青山映照。他不自觉的又看向季林的唇,朱红的薄唇,唇齿微张,似有一种强烈的吸引,似乎扯引的他,想让他跟着靠过去。
年少时,他见过的人虽然不多,但他觉得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季林是最完美的......他在不知不觉间,又靠近了些。要不是季林呼气一起一落,单单看过去,就如同一个玉石做的天神。虽上身不着衣襟,却圣洁无瑕。
赵真猛然扇了自己一巴掌,那是在他心中如同神祗一般的人,岂能容他臆想。
季林依旧闭着眼,他听到巴掌声,轻轻的问道:“怎么了?”
赵真脸色乍红,却在黑暗中瞧不清表情,他诚惶诚恐的说道:“这里,好像有蚊子。”
季林无语。
这么冷,会有蚊子吗?
赵真此刻,在对方不易察觉的情况下,默默的坐得离季林远了一点。他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的星辰一般,闪烁着,凝视着季林。
季林面色越发苍白,连手臂上的血管,也透着淡淡的青色。难不成是脏器受伤?赵真将所有的一切看在眼中,只恨此间他也无能为力。
想到之前的方法,说话可以提高人的意识,不至于昏聩过去。赵真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一些事情。
赵真:“家主,我们会在这里多久?”
季林:“不知道。”
赵真:“家主,你说河鱼大人,他们随身会带吃的东西吗?”
季林:“不知道。”
赵真:“家主,好在这里不是沙漠,我们可以喝水。”
季林:“嗯。”
赵真:“家主,你送我的那匹马,我很喜欢。”
季林:“嗯。”
赵真有意无意的问着季林,见季林神色困顿,他打起了十二分的关注。失温,脏器受伤,最大的隐患就是会睡着,然后一睡不醒。
洞中除了流水的声音,还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如同木屐敲着瓷碗一般,只觉悦耳。要不是身陷囹圄,季林虚弱,赵真觉得此时此刻也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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