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波斯文与刺猬甲

波斯语,真是天底下最要命的东西。

林巧娘坐在小桌前,头发乱得像被风吹过的鸡窝,手里握着炭笔,满脸愁容地盯着眼前那堆鬼画符。她努力睁大眼睛,把那些弯弯绕绕的符号辨认了一遍,又对照着寒姨给她的《袄教弯刀术》比划了一下,最后忍无可忍地把笔拍在桌上,仰天哀嚎:“寒姨!你坑我!”

门口传来一声笑,红拂探头进来,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巧娘,你咋啦?”

“我咋啦?”林巧娘扭头瞪她,“你看看这是什么!”

红拂凑过去,看了一眼桌上的书页,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天呐,这些字比你写的还难看!”

林巧娘嘴角抽了抽,反手就朝她脑袋拍了一巴掌:“你给我出去!”

红拂捂着头,一脸委屈地缩到门边,可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哪有消停的时候,眼珠子转了转,又凑上来起哄:“诶,你干嘛学这个?你又不去波斯卖丝绸。”

林巧娘狠狠叹了口气,哀怨地撑着脸:“不学不行啊,这是爹娘留下来的武功。”

红拂咬着指头:“那你咋不让寒姨给你翻译?”

“你以为寒姨就会?”林巧娘翻了个白眼,“她懂个皮毛,可她不是波斯人,也没学过波斯文,根本没法把整本书都翻给我。”

红拂“哦”了一声,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书页:“那这上面都写些啥?”

林巧娘看着那鸡爪子一般的文字,眉头皱得死紧,气闷道:“谁知道呢!我认出来的就几个字——‘风’、‘步’、‘刀’……然后后面全是瞎扭的鬼符!”

红拂听得直乐,拍拍林巧娘的肩:“你慢慢学吧,我先走啦!”

林巧娘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了,气得直翻白眼,正要继续发愁,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一看,寒姨提着个包裹走了进来。

“别愁了,来,给你个东西。”寒江月把包裹往桌上一放,淡淡地道。

林巧娘眨眨眼,心想自己都被波斯文折磨得要死了,寒姨还送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一瞬间,目光亮了起来。

——一件柔软的蚕丝甲,隐隐泛着微光,轻盈得不像铠甲,却摸起来极为坚韧。

她立刻伸手去摸,手指滑过轻薄的织物,隐约能感受到内部一层密密麻麻的细小刺状物。

“这是什么?”她惊奇地抬头。

寒江月缓缓道:“刺猬甲。”

林巧娘眨眨眼:“刺猬甲?”

寒江月点点头,语气随意:“蚕丝织就,内藏倒刺,平日轻便无物,贴身穿着。若有人用刀砍你,倒刺会绞住刀刃,轻易砍不穿。”

林巧娘听得目瞪口呆:“这、这可不是寻常东西吧?”

寒江月轻笑了一下:“当然不是。这甲软得能当内衬,防御力却极高,除非是重弩、钝器,否则一般的刀剑、弓箭,伤不到你。”

林巧娘听得两眼放光,立刻把刺猬甲拎起来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兴奋道:“寒姨,你对我可真好!”

寒江月嗤笑了一声,摸摸她的脑袋:“你爹娘留下的弯刀术和燕三叠,算是他们给你的;易水歌,是你郭师叔给你的。这刺猬甲,就当是我给你的保命之本。”

林巧娘顿时眉开眼笑,心里有点感动,寒姨平日嘴硬,可其实一直都在为她考虑。

她摸着刺猬甲,嘀咕道:“那我现在是不是也算是江湖人了?”

寒江月斜她一眼:“江湖人?先把你的波斯语学会再说吧。”

一提波斯语,林巧娘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她瘪瘪嘴,又看看那本鬼画符的武学秘笈,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寒姨,我要学波斯语,可是……谁能教我啊?”

寒江月想了想,随口道:“镇上有个胡人行商,你去问问。”

林巧娘一听,眼睛一亮:“广胡子?”

寒江月点点头。

林巧娘立刻站起身,翻了个跟头,匆匆抱起那本书:“行!我去试试!”

广胡子,是镇上唯一的胡人行商,专门贩卖丝绸、香料和珠宝,常年在开封、洛阳、扬州之间跑生意。

林巧娘扛着书,直奔他的小铺子,一进门就笑嘻嘻地道:“广胡子,你会波斯语吧?”

广胡子抬头,眨眨眼:“会啊,怎么?”

林巧娘把书往柜台上一拍:“教我!价钱好说!”

广胡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本书,摸摸胡子,笑道:“你个黄毛丫头学波斯语做什么?”

林巧娘托着腮,煞有介事地道:“我要学刀法!”

广胡子挑眉:“波斯人的刀法?”

林巧娘郑重地点头:“我娘是波斯人。”

广胡子眯起眼睛,沉吟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七天百五十文。”

林巧娘顿时嘴角一抽:“你抢钱呢?!”

广胡子呵呵一笑:“这可是波斯文,不是随便教的。”

林巧娘咬咬牙,想起自己被那些弯弯绕绕的鬼画符折磨的日子,最后还是心一横,拍桌道:“行!成交!”

广胡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拎起书翻了翻,哼笑道:“行吧,林巧娘,那以后就叫我师傅吧。”

林巧娘翻了个白眼:“谁叫你师傅!你就是个胡商!”

广胡子笑哈哈地摸摸胡子:“教你波斯文,我就是你波斯文的师傅。”

林巧娘哼了一声,叉腰道:“你敢让我学不到东西,我可不会轻饶你!”

广胡子耸耸肩:“行啊,那你学得了再说。”

林巧娘一翻白眼,心里却下定了决心。

学波斯语才是真正的噩梦。

她坐在广胡子的铺子里,眼前摊开的是一本厚厚的手稿,上面写满了弯弯绕绕的波斯文字,每一个都像虫子一样扭曲着,让她头皮发麻。

广胡子坐在对面,指着第一页,耐心地教:“这句话的意思是‘以步带势,刀走弧形’,你来念一遍。”

林巧娘皱着眉,努力看了一遍,然后慢吞吞地念:“伊……步……带……”

“错!”广胡子果断打断,“是??????????????。”

林巧娘:“……?”

她脑子嗡了一下,耳朵都快听不懂了,张了张嘴,磕磕巴巴地跟着念了一遍:“诶……吧……嘎……吧……”

广胡子一脸嫌弃地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耐心地道:“慢点,把嘴巴张开,跟着我说,??(ai),??(ba),???(gaam)……”

林巧娘死死盯着广胡子的嘴形,学得一头汗,嘴巴张张合合,硬是磕磕巴巴地念了下来。

她累得倒在桌子上,哀嚎道:“胡子!这玩意儿我学不会!”

广胡子揉着胡子,眯起眼睛笑了笑:“叫我师傅,我就让你少学点。”

林巧娘立刻翻身爬起来,抱胸冷笑:“你休想!”

广胡子哈哈一笑,点点头,继续翻页:“那好,来,把这一段念一遍。”

林巧娘:“……”

她嘴角微微抽搐,感觉自己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学了三天后,广胡子终于发现——林巧娘是真的笨。

当然,她并不是真的愚钝,学别的东西她一学就会,比如武功,比如燕三叠,比如在客栈里算账,可是波斯语这种东西,她的脑子就是转不过来!

尤其是当他让她写字的时候,林巧娘的手写得比鸡爪子还难看,歪歪扭扭,自己看着都觉得羞耻。

“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广胡子指着她的字,怒道,“这字要是送回波斯,波斯人看了能直接拔刀砍你!”

林巧娘不服气地撇嘴:“这破字本来就难写!”

广胡子深吸一口气,忍着不发火,耐着性子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解决办法——

他直接翻译!

这一天,林巧娘本来准备迎接又一次语言折磨,结果一到铺子,就看到广胡子伏案而坐,眼前摆着好几张纸,笔尖不停地划过纸面,一笔一画地写着东西,神情专注得连她进门都没注意到。

林巧娘眨眨眼,好奇地走过去:“你干嘛呢?”

广胡子抬头看她一眼,撇撇嘴:“翻译。”

“翻译?”林巧娘一愣,低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那本满是波斯文的《袄教弯刀术》,被一行行细密的汉字注释覆盖,每一句波斯语的旁边,都认真地标上了拼音一样的注音!

“这是……?”林巧娘吃惊地拿起一页,看着那些详细的注音,一下子觉得顺眼多了!

广胡子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语气懒洋洋地道:“反正你学不会波斯文,干脆我替你翻译了,顺便做了注音,你按着这个念,至少还能勉强学。”

林巧娘呆呆地翻着那本书,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以前只觉得广胡子是个滑头的商人,满嘴生意经,心眼活络,嘴里能把死人说活,可她从没想过,他居然能这么认真地伏案誊写了一整本武学翻译。

她抬头看着广胡子,看着他那双因为熬夜而有些疲惫的眼睛,看着他手指上沾着些许墨渍的模样,忽然觉得——

如果真的叫一声师傅,也不算白叫。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声音有点小,有点不自在:“广胡子……”

广胡子抬头看她,眯起眼睛笑道:“怎么?想感谢我?”

林巧娘别别扭扭地低头,挠了挠后颈,半晌,憋出一句:“师傅……”

广胡子愣了一下。

他似乎没想到林巧娘真的会开口叫他师傅,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林巧娘的脑袋:“好徒弟!早该叫了!”

林巧娘拍掉他的手,嘴巴一撇:“别得寸进尺啊!”

广胡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拍拍她的肩:“行了,以后师傅教你,你就好好学!”

林巧娘翻了个白眼,心里却莫名地觉得轻松了许多。

虽然波斯语还是难得要命,可现在有了这么一本翻译版的《袄教弯刀术》,再加上广胡子的耐心指点,她突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能学会这门属于母亲的武艺。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书页,看着那些一行行整齐的汉字注音,目光坚定。

这一回,她一定要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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