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昭王世子白淳奉迎太子灵枢回京。
摄政王燕琮携王妃黎华公主,与众臣在宫门外迎接。
白淳面容清峻,气质凛冽,身上没有燕琮从军多年的杀伐戾气,也不似李锦旭的那种温润可亲,他的笑里带着天然的疏离和不易察觉的傲然。
时隔多年,燕琮与白淳再次见面,二人都不似当年。
昔日,他们曾同榻而眠,月下拆招、踏马同游。如今,一人盘旋在龙椅之侧伺机而动,一人坐镇昭州,雄踞北方,将成一方枭雄。
未来数十年,他们或许是彼此唯一的对手。白淳一路护着李锦旭的棺椁进东宫,内侍们进进出出,手忙脚乱地为其套上沉重的朝服。那只曾执剑征战沙场的手,此刻无力地垂在棺椁边缘,被人粗鲁地塞进袖中。
饶是白淳,也有种成王败寇的悲凉。
与此同时,白絮晚闻讯从侧殿奔来,素白衣袂在廊下翻飞如蝶。可还未踏上正殿石阶,便被人拦住。
“娘娘止步。”内侍的声音像浸了冰。
“我是他的妻……”她声音发颤,试图推开阻拦。
“正是为娘娘凤体着想。”老太监躬身,话里藏着针,“殿下走得不安详,煞气重。若娘娘执意要看,恐冲撞凤体。”
白絮晚还欲再闯,殿内的燕琮却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
“跟我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燕琮强硬地拽着白絮晚往外走。
“什么叫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燕琮,你答应过我什么,嗯?”光线斑驳,白絮晚柔弱的脊背弯下去,眼角微湿,声音低得只剩余音。
就算是燕琮,也不舍得再用强硬的态度对她。
“阿晚,这件事,我以后再和你解释,你相信我,先回去,好吗?”
“我不要,他是我的丈夫,你凭什么拦着我见他?”
推搡间,灵堂内的众人听着动静,也陆陆续续出来查看。
“来人啊,太子崩逝,太子妃悲伤不已,为太子妃身体计,把人请下去,好生休息。”
不等燕琮决定,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是韩雾海,燕琮名义上的舅舅,手握燕州大半兵马,他的女儿是燕琮的随军夫人,此次,燕琮能成事,他功不可没。
故而,此音一落,一群燕州甲胄的侍卫上来拉扯白絮晚,得亏青苁护着,才未曾让白絮晚吃亏。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那贱婢拖下去。”
韩雾海一声令下,被青苁震过的侍卫又围了过来。
看到韩雾海,燕琮的脸色不是很好,但现在这时机,白絮晚出现,确实有些不对。
“请太子妃下去,小心着些,别伤到人。”燕琮的冷漠,抽碎了白絮晚最后一丝理智。
“让我进去——”她嘶喊着扑向那扇雕龙绘凤的殿门,指甲在漆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他是我的夫君!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两个内侍一左一右架住她,力道之大,让她纤细的手臂瞬间浮现青紫。
她挣扎着,,死死盯着门缝后那口若隐若现的棺椁。
“娘娘!您不能进去!”
“体统!娘娘要顾及体统啊!”劝阻的声音虚伪而急促,像无数只苍蝇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她听不清,也看不见那些看似恭敬实则强硬的面孔,她只想推开这扇门,去握住那只可能已经冰冷的手。
混乱像水波般在殿外廊下荡开。官员、内侍、侍卫,人影幢幢,窃窃私语与明晃晃的阻拦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这只绝望的飞蛾牢牢困住。
就在这最喧嚣的时刻,一道冷光,悄无声息地混入了这片混乱。一把佩剑带着一道精准而阴毒的弧度,看似无意地,直直地撞向白絮晚的太阳穴!
风声锐利,比风声更快的,是一道白色的身影。
“铛!”
一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沉闷的撞击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剑被重重磕飞,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脆响。
白淳手臂持刀,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他挡在白絮晚身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护住,那双惯常冷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翻涌着压制的怒焰。
“韩将军还是让人将武器收起来吧,刀剑无眼,仔细伤到了不该伤到的人。”
“白世子这说得什么话啊,这里,可不是你们昭州。”韩雾海眼神阴翳,面露凶光,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韩将军,这天下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白淳并未被其吓到,寸步不让。
“太子虽逝,但我父王仍在,太子妃乃是我整个昭州的瑰宝,伤她者,我们必不会放过。”
“兄长……,”白淳回头,正巧与白絮晚四目相对,那一瞬,白絮晚冲开所有人的阻拦,扑向了白淳。
白淳及时回身扶住,让她倚在坚实的臂弯里,附耳低言,不知说了什么。
“谢谢兄长,成全我所念所想。”
分隔多年,她们兄妹仍然念着彼此。
“白世子这是何意,我等只是为太子妃身体考虑。”韩雾海的话阴恻恻的,总是不合时宜的出现。
白淳想要反驳什么,却被白絮晚拦了下来。“本宫的身体本官自己清楚,韩将军执意阻拦本宫再见殿下,莫不是殿下的死,另有隐情。”
“是啊,是啊”“为何不让见啊”“太子不会是被…”
方才追出来的大臣立即议论纷纷。
“都给本公主让开。”一道熟悉的声音透过门缝进耳朵,如珠落玉盘,水击石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来者着一身白色云丝长裙,头簪一支白色绢花,一对白玉素银钗,只腰上佩的一枚黑金令牌格外显眼。
等到人走近,众大臣才反应过来“拜见黎华公主。”
李锦熙却未急着让人起身,反而走向白絮晚,直直盯着韩雾海:“今日站在这里的各位,除了本宫,最有资格见皇兄的,难道不是太子妃吗。”说着也不管韩雾海脸色如何,转向白絮晚:“嫂嫂,我们进去吧。”
这个曾经天真无,总是躲在兄长后面的小公主,好像长成了能够帮兄长保护嫂嫂的人。
间听此言,白淳警地的拔出佩剑,小心翼翼地牵着白絮晚的手,护着她,一步一步向灵堂走去。
时隔一年,直至此刻,白絮晚才重新见到这个总在她噩梦中出现的丈夫。
他的脸是那样的苍白,曾经那么温暖的一个人,现在变得这么冰冷,一动不动。
白絮晚无力地跪倒在旁边,不受控制的放声大哭。
“殿下,你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说过,要在这里给我一个家。李锦旭,为什么连你也不要我了……”
白絮晚的心仿佛被撕裂成了无数片,每一片都在流血,让白絮晚痛不欲生。恍惚之间,满屋的白色好像也变成了血一样的红。
可不管白絮晚怎样呼喊,都不会再得到李锦旭的回应了。
少年夫妻,未至白头。
与此同时,灵堂的另一侧,也有一个人,心像刀扎一样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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