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申如月可以肯定,自己一定不会看错。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思绪已经飘得很远。
欧阳家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复杂,诚然,能有这样地位的富商,又怎会只心甘情愿地做买卖。
极致的物质满足之后便是对权力的渴望,是人性最深处的贪欲。欧阳家似乎已经不甘心只是在锦州成县称霸一方,已经勾结了帮派。
若云雾山真的曾经还对饶世子下过手。这背后的关系她不敢细想。
半晌,申如月忽道:“好,二两银子,我赔。”
王鄣似乎没想到她真能答应得这样爽快,还有些惊讶,但显然乐得见到这样的场景。
是他的狐假虎威起到了作用,这才让她终于懂得低头了。
至于道歉什么的,申如月暂且不想提,只是先绕到了柜台后面,准备去拿银子。
可门口却忽然有了声响。
王鄣带的那群人下意识就往赛飞阁当街的大门看去。若是他们的记性没有出现偏差,他们进来的时候是有意把门关上的。
既不想被当街的人发现,虽然官府和巡逻的小官也会让着他们几分,但那也是不必要的麻烦。更不想让申如月又有召唤黑蛇或者其他更凶猛的兽禽的可能。
但谁也不知道,其实全锦州最凶猛、最具有作战能力的已经驯化成熟的猛兽都聚集在了申如月兽场的后院了。
防着外面是一点用都没有,里头才是最可怕的。申如月也不屑于对这些人动用自己的猛兽军团,实在是杀鸡用牛刀,根本犯不着。
所以,当她听到赛飞阁堂厅对着兽场方向的门突然有了窸窣动静的时候,还以为又是哪个不乖巧的驯兽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才跑了出来拨弄着门环。
但门开了,门外白雪飘飘,突然已经下了雪,已经让她感到有些惊讶,还愁着该怎么回去。但下一秒,门边出现的那人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饶烨头戴斗笠,身上还披着斗篷,还是那件黑的,半个冬天过去又破旧了一些,申如月一直想给他买新的衣服,但他始终说要多攒钱拒绝了她的好意。
他脸色有些红润,但显然是长途跋涉过后,身子也跟着暖了的红,胸膛起伏着,还在微微喘气。但他身上的起伏也仅限于这些旁人几乎很难发觉的细节了,因为他的眼神冷得结冰。明明映着屋外的飘雪,却暗暗躁动着一簇簇汹涌的火。
“你……”申如月失了声,喉咙有些发堵。
他本该在她赶到家之后,才能看到他坐在桌边抄书,或者在破屋外的那块小坪上走动复健,偶尔练剑舞枪。可以有很多种可能,但都应该在破屋,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缓了缓,挤出半个笑来,一边脸还是僵的,“夫君怎么来了?”
她的语气无疑是亲昵的,这显然是为了说给坐在边上的那群人听,但她声音还是有些抖,更不如说是有些按耐不住的关心。
他是怎么来这儿的,还是从后院进来的!阿叶的腿应该还没有好完全罢,他有没有骑马过来,看那落在肩头的雪已是飘了一层,定是一路顶着风雪走来的。
饶烨目光顿了顿,才回她,“在家等了许久还未见你回来,便兀自来寻夫人了。”
申如月被他温柔的一声“夫人”唬住了神。太久没有这样互相称呼,她本就拙劣的演技都有些挂不住脸。
王鄣在他们二人之间扫了扫,忽然放声笑道,“原来这位就是沈姑娘的夫君,真不知道该称你沈夫君,还是有自己的姓氏啊!”
说完,周围的一圈人的放声笑了起来。无非是在笑饶烨是个吃软饭的。毕竟上次家里被衙门传唤,只有申如月一人外出应对,他窝在家中算不得男人,更不配作什么一家之主。
谁知,饶烨神色未变,反而应了下来,“我是阿月的夫君,称我沈夫君再合适不过。”
王鄣先是一愣,随即这帮人又是一阵更加夸张的爆笑。
“真是男人中的耻辱,跟着娘子称姓氏!”
“没想到看起来仪表堂堂的,结果是个吃软饭的。”
“我就说这沈氏女是个女魔头啊,茶话馆里的话本子所写不虚,可惜了这郎君变成了个不中用的,但是被盯上了哪还能跑得掉?”
“……”
除了两人,在这人群中依然没什么反应,不如其他人那样放声大笑。
一个是罗思远,因为他不敢。
另一个就是刚刚向申如月递衣服的男子,面色依旧冷白,就算室内还引着火暖着,但他仍像被冻住了一般,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得紧。除了唇边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仿佛还能证明他是个活人。
笑得最嚣张的还属王鄣,听罗思远说这男人不好对付,特意挑了这几天他不在的时候下手。本来见到他来了心中还慌了一瞬,见他这么没用竟然怕自家娘子,放下心了开始变本加厉。
“行了,既然沈掌柜已经答应了,那就直接拿银子来吧。”王鄣摆摆手,准备起身,就等着接银子。
饶烨还没明白,为何又有银子的多余债务,而申如月心中还惦念着其他线索,并未多言,已经准备去柜台拿银子。
谁料,王鄣见他们都这样好说话,又有了旁的想法,“哎,银子倒是次要的,我们欧阳家的亲故都不缺着这点银子,沈姑娘不要忘了道歉这礼节才是最重要的。对了,既然沈夫君也来了,就一并给我们磕头道歉罢。”
闻言,申如月往柜台的步子停了下来。
回过头,目光直直地盯着王鄣,“你说什么?”
她语气中的压迫性十足,王鄣都被镇住了半分,但又马上恢复了他的流氓语气,“道歉啊。”
他歪着嘴,肩膀颤了颤,“赔礼不够,还要道歉。怎么,沈姑娘的记性不是好着么?”
申如月气上心头,终于不想再忍,她一人在这里息事宁人也就罢了,还不想误伤楼上的阿鹏阿翼,他们还是半大小子。
但这些孬种似乎还没清楚眼前的这些情况,阿叶来了,她们当初能在林中两人干翻一群刺客,现在没有打不过的道理。
她冲上前:“所谓礼节,只和有礼之人往来,若是碰到无理之人,私以为就不应该被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困住手脚了。”
申如月面露狠色,后退两步,回手掏出身后别着的横笛,又偏过头朝饶烨笑了笑,“夫君以为呢?”
饶烨沉声:“夫人说的都对。”
“既然如此……”
歘——
还没等申如月这句话说完,饶烨便已经先动了手。
一记横踢过去,他还只是稍稍使了劲的一脚,都没有朝着他的要害处去。饶烨瞄准了位置,也看准了力道,只是这一下,王鄣便已经遭不住力直直跪了下去。
既没有太轻,让这孬种还有机会能够直立着身子;也没有太重,让他直接倒了下去。恰好,让他直接跪在了申如月面前。
场上局势瞬间颠倒过来,原本那个耀武扬威想威胁人跪下的,现在成了跪得最容易的那个。
“我□□……噗!”
王鄣蠕动了一下,还想撑着地爬起来,但使不上力气,感觉饶烨那一脚都要给他膝盖干碎了。
他火了:“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就站在旁边看着老子倒了,平时喂给你们的饭都给狗吃了?”
这时候他的那群小弟似乎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围上来准备扶他。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半晌,包括申如月。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饶烨会直接朝王鄣动手,这和直接跟欧阳家宣战没有区别。
他逆光而战于门口,身后是皑皑白雪,地上已经越积越厚,一轮弦月如钩,挂在兽场外的飞檐。屋内的烛火将他的脸照成明暗两面,一面迎着光,浓眉如墨,一身正气,另一面被高挺的鼻峰隔开了光线,只有一片隐在阴影中的冷峻,如罗刹凶狠冷漠。
那群小厮平时都是跋扈惯了的,只负责凑个人头充场面,哪懂拳脚功夫?更可笑的是,他们偏偏又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看准了兽场内只有申如月落单的时候来欺负女子,如今知道饶烨轻轻一脚就有这么大的威力,此刻都不敢上前了。
王鄣已经气得满口乱骂:“一群饭桶,这么多人还干不过一个倒插门的软根?”
他又朝着饶烨骂:“你他娘的竟敢动手打我,是不是你婆娘还没告诉你,我是欧阳家的人,今天你敢这样,你们两口子不死也要残!”
饶烨眼神始终冷淡如冰,就如看渣滓一般的睥睨着他。唇角微勾,心中无限嘲讽。
欧阳家算什么东西?
给他提鞋都不配。
而似乎是“欧阳家”这三个字提醒到了周围那群小厮,想到身后还是有人撑腰的。这个穿黑衣虽然凶,但再怎么都不敢要了他们命,那受点伤也不是不行,说不定还能回去在瞻公子面前小施苦肉计讨到一点赏赐。
不然王管家都受伤了,他们这群人还完好无损的,说起来是有些不像话了。
于是,这群小厮又交换了眼色,转眼开始一起朝着饶烨扑去。
申如月一见,大事不妙。
倒不是担心阿叶真会被他们伤到,反而担心他一会儿控制不止力道下手太重,真给这群人整成终身残废。
“欧阳家”这三个字不仅提醒了那群人,也点到了她,似乎还得顾忌一些。
她横在饶烨前面,手中的横笛从召唤器变成了趁手的近战武器,“铛铛铛”三下,朝着离她最近的那三个的头顶敲了下去。
饶烨听这声动静,顿感不妙,眼神凝了凝,果然,那三个挨了敲的就这么倒了下去。
剩下的那些更是慌了神,一下变得手足无措起来。老天,他们只是想讨一点那种看起来很痛但实际上不要紧的皮肉伤,放点血也没问题,但不是真想挨一记看不见的闷痛啊,一下就被敲晕过去可得多难受。
“真是个女魔头,我他妈还不想死啊!”
“妈妈救我,女侠我错了,放过我吧求求您大人有大量。”
“……”
王鄣眼见着这群人跪得比自己还容易,两眼一白,也气得昏了过去。
申如月沉默了半分,忍不住叹了口气,缓缓转过头,对上了饶烨的目光。
饶烨的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打得痛不痛?”
下边还跪着的小厮听了,都感觉他的背后已经冒出圣光了。刚刚的黑面阎罗竟然还开始关心起他们痛不痛了。
只见,圣光黑衣玉面阎罗拉过一旁铁笛女魔头的手,揉了揉她还抓着横笛的指尖,声音都柔了八度问:“刚刚力气还是稍微了大了些,娘子有没有震到手?”
估计是今年的最后一章啦,突发奇想,今晚上还是写了一更~
虽然无人在意有没有更新,但还是很努力的舞/.
希望新的一年会变好吧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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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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