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易头次为别人花钱能花得这么开心。

江暮雨的年龄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因为眉毛处故意剃掉的那一小节，更加显得他很个性。梁易也发现了，他是个爱笑的机器人。

他见过江暮雨各种笑，好像任何时候他都这么开心，也没有什么烦恼，不像他们人类，到处都是糟心事，到处都是烦恼。

如果所有的机器人都和他一样，那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买机器人了，甚至还会发展成人机恋，最后和他们结婚。

梁易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江暮雨的头发。

他的黑发穿过梁易的指缝，很柔软，和他一样。

一开始喜欢揉他的头发，是好奇机器人的头发和人类的头发有什么一样，后来……梁易忍不住想，这样揉乱他的头发，他会不会生气？

“确实很适合。”梁易发现，那句俗语是对的——人靠衣装马靠鞍。

换了一身衣服之后，江暮雨就像新城区里那些有钱人家养的小孩，单纯，不谙世事，走出去莫名地有一种自信，好像他们遇到的所有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这是一种底气。

梁易开始好奇，江暮雨的前一任伴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应该比自己有钱，可以给他足够好的生活环境，说不定还会和他看过的全息电影一样，直接从店里挑出两件衣服，然后告诉导购，剩下的他全买了。

想到那个阔气的场景，梁易叹息了一声。

江暮雨听到梁易的叹息声，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问他：“怎么了？”

两人站在打折区，面前有一排架子，上面的衣服都是过季的衣服，现在穿并不是时候。

梁易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他拿起一件上衣，正要看吊牌上的价钱，又听见江暮雨的声音。

“谈恋爱的第三课——要对伴侣坦诚。”

梁易转头便看见江暮雨认真地看着自己，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很少这样被一个人专注地盯着，又或者是有这样的人，但他不会直视对方，甚至……他有些害怕直视这样灼热的视线。

人类的眼睛里藏了太多的感情，复杂，难以分析。

但机器人的眸子却不一样，他们很纯粹，好像永远都是只针对当下的情况提出问题，想知道为什么，就问了，即便你的答案很傻，他们也不会嘲笑你。

梁易想，那是因为机器人不懂。

“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我才能给你包下这家店的衣服。”梁易现在的境地，养活自己已经很不容易，还敢大放厥词，说什么要包下一家店的衣服，他能够包下这个货架上的衣服都很难了。

江暮雨听到他的回答，表情有些惊讶。

机器人的表情生动，就像人类一样，而且他们不会掩饰，想什么，就表现什么。

梁易见他这样，也自嘲般笑了笑。

是吧，这种话他也敢说得出来，真是痴心妄想。

江暮雨左右瞧了瞧，看见导购AI并不在附近，于是靠近梁易，凑近他的耳朵，用手背挡着唇，跟他说悄悄话。

“这家店，设计很一般，配不上这个价格。我刚刚搜过了，同等价位有个牌子，它……”

梁易转过头，注视着面前的机器人。

江暮雨有些为难地说：“当然如果你喜欢这个风格的话，其实包下来也没关系……”

梁易忍不住笑出声，让江暮雨止住了话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好像在奇怪他在笑什么。

难道是他说错了什么？江暮雨挠了挠头。

梁易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轻松地对曾经很在意的事情付之一笑。

眼前的机器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包下这家店。梁易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卑感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了。

其实他也明白，自己有什么样的能力，就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回馈。他无须自卑，只需要向前看，等他的能力足够了，他想要的东西，都会有的。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梁易的大脑一热，就问出了这句话，好像即便江暮雨指着这家店最贵的东西，说他喜欢，梁易也会为他豪掷千金，购下他的心头好。

江暮雨环视了一圈，在梁易忐忑地数着自己存款的时候，目光锁在了他的脸上。

“我喜欢你这样的风格。”江暮雨的话让梁易一愣。

梁易以为他是学了什么土味情话，刚想轻笑一声，躲避过这记直球。

“我的前任伴侣，他没有带我去买过什么衣服。他的房子很大，有一个专门的衣帽间，存放他的衣服。每个星期一，都会有专门的搭配师上门给他带来新的衣服。”

江暮雨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己的这身衣服，还有被装在袋子里，他刚刚换下的文化衫，嘴角勾出一个笑容。

和梁易想的一样，他的前任伴侣很有钱。

但现在的梁易却没有像刚刚那样心情复杂，他只是开始好奇江暮雨以前过的生活。

“那些衣服都被打上了他的专属标记。他说，这些都是他的东西，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我的。在那一个月里，我住在他的房子里，学习最新的资料，也有吃不完的能源块，穿的衣服却还是你和我初次见面的那一套。”

江暮雨说这些的时候，就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他的表情只有在触碰到梁易的时候会有变化。

梁易看着他的眸子，张了张唇，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他能说什么呢？痛骂他的前任伴侣吝啬，连件衣服都不给人家买吗？但是他的前任伴侣能给在经济上满足他，而自己只能给他吃电池啊。

两相对比之下，江暮雨实惨，两任都没遇到什么好人。

“如果我没有遇到你，或许我会觉得，那样的生活是应该的。”江暮雨伸出掌心，在虚空中轻拢，“没有什么东西是能真正属于我的。”

梁易见不得他失落的样子，用大掌包住他的手，“谁说的？”

在江暮雨愕然的眼神里，梁易指着他身上的衣服，说：“这是属于你的，我送你的，不用你还。”

江暮雨弯了弯眼睛。

“谢谢你，没有把我当成一件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