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沈见山一边敷衍，一边不动声色摸上耳坠，准备长按退出。

“又在摸耳坠。”

燕承天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迅速地抢走了沈见山的耳坠。

他将那颗珠子端在眼前，“看着”它，端详了起来。

“你能看见？”

沈见山吃痛地捂住被拽伤的耳垂，但止不住淙淙流出的鲜血。

“算不上看得见。我修炼的心眼决还只能感觉到里面的气息涌动而已。”

什么时候？在他下线的时候吗？为什么他从来没发现？

突然间，他发现，燕承天头上的等级变成了一片灰，完全看不见。

这意味着他的功力已经到了系统所察觉不到的程度，又或者，他篡改了系统。

沈见山感受到，这个角色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觉醒了。

燕承天本来就是游戏核心角色之一，大概是能接触到核心程序，所以控制了游戏界面。

但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这里？

“诶，大师兄，你能告诉我怎么出去吗？”

沈见山根本不理会他的问题，只是起身抢夺耳坠，谁料这个举动居然惹怒了燕承天，他将耳坠生生捏碎，随后摊开手，将一堆粉末撒到空中，冷冷道：“你不说就算了，那你就留在这里吧。”

沈见山大吃一惊。

这已经和原先设定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了。

温和乖巧略有一些调皮任性的盲眼师弟一瞬间变得乖张桀骜。

就好像在反抗系统强加给他的所有东西一样，系统要他往东走，他偏要往西走。

思及此，他决定先安抚眼前的人，再做打算。

“对不起，二师弟，我刚刚不该这么对你。”

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燕承天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施法将他困在了房间里。

沈见山这才知道，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里，还有这么多情绪。

——

一连好几天，沈见山都被困在这个房间里。

他解不开这个咒术，这很正常，他是个外来人，只是根据系统给的点数升级法术，升的也大多是清风派的法术。

可燕承天是本地人，知晓的不同咒术肯定比他多，比如那个心眼决，他就没听过。

说来也怪，不知道燕承天对外说了什么，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找他。

李邈和李晏，只要来一个，他就有把握忽悠他们为自己找解开的法术。

可周围安静得只剩下仙鹤的鸣叫。

过了几天，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房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正是燕承天。

他的脸色不大好，声音闷闷的：“师父……让我们一起上去找他。”

沈见山本来正在床上打坐，一听到这话，便赶紧从床上跳下来，火急火燎跑出来——要不是破窗不太体面，他早就从更近的窗户出来了。

燕承天更郁闷了：“你就那么急着要走？”

此时此刻，哪怕面前这个是干翻了系统的觉醒者，沈见山也顾不得了，他怒吼：“废话！换你在这被关三天试试！”

燕承天却惨白一笑：“我不是已经被关在这个世界十几年了吗？”

此言无不有道理，令沈见山说不出话来。

见沈见山和他保持距离，燕承天不疾不徐地跟着，似是想到什么，他突然一笑，对沈见山说：“你别以为你可以离开。”

沈见山：？

“无论如何，你也只能在这个世界里走动了。”

“和我一样。”

这话里有说不出来的意味，沈见山也不装好师兄了，立即怼道：“哎呦，是谁啊，说话一股酸味。”

“你羡慕我生活在外面的世界里，你嫉妒我可以出去，可就算我被你困在这里，我依旧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怎么样？生气吗？”

装温柔好师兄可太累了，但嘴贱毒舌可是他的专长。

在当社畜的路上他可没少在心里诅咒老板。

燕承天虽然已经足够聪明冷静了，但依然是少年心性，他紧紧握住双拳，方才调笑的样子全然不见，只剩下满脸的怒意和阴鸷的目光。

这小子就算瞎了，眼神还那么吓人。

沈见山不敢和他待在一起，立刻加快脚步，登上白玉亭。

燕承天紧跟身后而到。

季昇原本正打坐静修，见到两人疾步走来，脸上表情精彩纷呈，不觉莞尔：“怎么了，吵架了？”

燕承天赶在沈见山之前开口：“弟子一直谨记着师父的教诲，对师兄莫敢不从，又怎么会吵架？”

绿茶男。

黑心莲！

沈见山默默吐槽。

季昇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看向沈见山。

正欲开口，另一道目光也跟了过来。

燕承天双目无神，但眼睛的方向确确实实在他这边。

这就好像一个雕塑突然看你了，那惊悚程度不亚于看恐怖片时柜子突然动了。

沈见山只好道：“没有吵架，师弟乖巧伶俐，怎么会和人起争执？”

“乖巧伶俐”那四个字被咬得很重，燕承天充耳不闻，直入主题：“师父，唤我们来何事？”

季昇拿出一张请柬，道：“今年的长林会，碧海阁邀请了清风派。我想叫你们去，你们意下如何？”

长林会，是各家仙门为小辈们切磋比武举办的，就像小学时举办的什么作文比赛、奥数比赛，最重要的是试炼身手。

清风派地域偏远，小辈们人少、年岁又尚小，且要镇守这口古井，因此往年的长林会都被推拒了。

说起来，此时正是一个不错的崭露头角的机会。

沈见山是不想去的，他还得留在这寻找出去的办法。

但他是希望燕承天去的，这样，就没人能困得住他了。

只不过，这个提议一出口，就被季昇斥责了：“胡闹，这种场合哪有大师兄不露面、让二师弟出战的道理？”

沈见山哑然。

虽然游戏的流速和现实里的不一样，但他不能确保再这样拖下去，他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会没事。

甚至，他都不知道，如果他在这里“销号”了，他在现实世界里是不是也会被“销号”。

一旁的燕承天与他不同，握住流云剑早已跃跃欲试了。

“弟子定不辱使命！”

燕承天的操作彻底把他的念想断绝了，他只能跟着领取了任务。

啧。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家伙这么讨厌呢？

下了山，便要各自回房了。

燕承天却突然揪住他的袖子：“你还在怪我吗？”

沈见山紧绷的脸色突然崩塌了。

这又是在玩哪一出？

他叹了口气，抽出袖子：“不敢怪您，怪只怪我有眼无珠。”

燕承天停在那，低低道：“我才是‘有眼无珠’，竟没有看出师兄这么大的来头。”

忘了他一向很讨厌跟眼睛有关的东西，竟不小心说错了话。

放以前，沈见山确实会避讳眼睛的话题，但自从知道这家伙真实的一面以后，他似乎也放飞自我了。

他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拍拍师弟的肩膀，但还未触及就缩回了。

他想，这还是他那个只需要迁就哄让的师弟吗？

想不明白。

他挥了挥衣袖，兀自去睡了。

第二天醒来，燕承天已经在山门前练剑了。

沈见山居高临下看了一会，心里突然想到——他们的关系怎么这么突然就翻天覆地地改变了？

真是措手不及。

“滴滴……”

突然一阵电流声传进脑海里，沈见山浑身一个激灵，忙躲进房间里。

声音那头窜过几次电流声后，终于传来了系统的声音：“……玩家，能听得见吗？”

沈见山立马回复：“能。”

系统：“很高兴能与您再次联系，玩家158，欢迎回到浮空系统。”

看来，外部有人正在修复bug，系统就直接连到他脑子里去了。

沈见山：“我要退出！”

系统：“正在处理中……”

系统：“很抱歉，不能退出。”

嗯？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玩家158，浮空系统已关闭退出通道。唯一的离开方法，只有通关主线任务，修复世界bug。”

沈见山：“我该怎么做？”

系统：“系统检测到一个严重漏洞，核心人物燕承天有偏离剧情的倾向，请及时修复！”

老天，出了游戏要上班，进了游戏也要上班，这就没有一个能够开心玩游戏的地方。

“具体是什么漏洞，你说啊！”他急得不行，因为他已经听到了燕承天上来的脚步声。

估计刚刚站在外面偷看练剑的时候被发现了，现在燕承天又发现他人不见了，直接上来抓人了。

这恐怖程度堪比玩恐游的时候跟boss玩秦王绕柱走一样惊险。

系统终于道：“燕承天有入魔倾向，请及时纠正。”

话音刚落，燕承天就推门而入了。

沈见山屏住呼吸，动作僵硬地打招呼：“嗨，二师弟，找我干嘛……”

对面的人竟然也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掌心里是一枚新的流苏珍珠耳坠：“上次那个弄坏了，虽然不是一模一样的，但是好歹长得差不多。”

还好、还好，不是发现了他脑子里的系统。

“没事。”

沈见山眼疾手快取过那枚耳坠，将燕承天推出房门，自己也关上门，走在前面：“快，我们去练剑。”

但他的好师弟并没有因此有好脸色，他抓住沈见山的肩膀，忽然道：“戴上。”

“或者我给你戴上。”

“戴上、我戴上！”沈见山大气不敢出，立刻就把耳坠戴上了。

燕承天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嘴角向下，手指摩挲着肩膀的衣料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这家伙，怎么看起来，好像很为刚刚没能亲手戴上耳坠而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