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燕承天看见那位“主人”的模样，他被灌下了奇特的毒药，数十个郎中打扮的人围着他，银针齐齐而下，一夜过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被装进箱子里，混在进献黄金的队伍里。

一路颠簸，他在里边，又冷又饿，恐惧不已。

他想了很多事，他想起衣衫褴褛的养父母，想起自己最爱吃的糕点，还想到自己死去的画面。

这世界上记得他的人已经不在了，不会再有人来救他了。

他会以什么姿态死去呢？

……已经不重要了。

“停下！”

一道洪亮的声音突然响彻整个运输队列。

“燕承天在哪？”

领头的人毫不在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挥手让人上前赶走沈见山。

燕承天在箱子里竖起了耳朵，刀剑相撞的声音一声不差全落在耳朵里。

他紧张地贴近箱子顶部，只想听得更清楚一点。

几个回合下来，他能感受到，那位少年似乎寡不敌众。

随之而来是剑落地的声音。

他的心也落到了谷底。

“你们等着，我升个级就回来！”

他真的还会回来吗？

燕承天在心里否认了这个想法，却又忍不住殷切地期盼着那个人的到来。

果不其然，半日后，沈见山又回来了。

虽然流程还是那样。

他输了。

“等我给武器附魔，我还会回来的！”

他又输了。

“啊啊啊浮空！我要投诉你们游戏的机制！”

他又又输了。

“我还会回来的！我还会回来的！”

……

连日的骚扰让队伍疲惫，最后一次，他来时，没有再说那句话。

是输了？还是赢了？

还没等他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箱子就被人暴力破开了。

一双温柔的手将他从箱子里扶起，牵着他绕过地上的尸体，向着风来的方向走去。

“你……为什么要来救我？还知道我的名字？”

“是我师父叫我来救你的。”

“我们现在要去哪？”

“万仙山清风派。”

“那是你家吗？我可以住在你家吗？”

沈见山被他逗笑了：“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那天，那双温暖的手一直紧紧地牵着他，穿过大街小巷，穿过喧嚣宁静，带他回家。

——

燕承天睡了很久，师父说，那把匕首会损人神魄，伤人心神，他这是入了梦魇了。

不过问题不大，睡上这一觉好好养养神，就没事了。

解决了男主这边的事后，沈见山终于能空出时间来好好地搞新系统了。

他从四师弟李晏那里薅来储藏手镯，将脑子里的系统转移了进去。

这下，系统也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间了。

为了防止自家二师弟疑心系统复活的事，他又朝储藏手镯里扔了几个李晏送他的东西——御魔戒指、爆骨丸和几颗亮晶晶好似玻璃球的储水珠，听说下一步他还要发明能变出美食的道具。

吃是李晏的第一生产力啊。沈见山感叹。

一切准备就绪，要是二师弟问起，就说在找东西。

完美！

接下来是看看新系统有没有什么变化。

他握住手镯，蓝白色的屏幕就飞到他面前来。

比起上次那些基础的任务框、设置和退出外，还多了一个新的功能——捏脸。

捏脸系统分成三排。

第一排是系统提供的默认角色，基本上就是街边小贩、路人甲的脸，男女老少皆有，为不会捏脸的手废党提供了便捷。

第二排则是系统里有名有姓的npc，只不过是锁住的状态。

这是否意味着他未来就可以顶了别人的号？

系统：【这是紧急状态下才会使用的，而且前提是这些npc已经死亡。】

沈见山灵光一闪：“那这是不是也说明，我在游戏里也有死亡的时候？”

系统：“是的，玩家现在已经是游戏的一部分了，如若阵亡，就不会再复活该账号，所以这是系统紧急为玩家设置的新方案。”

原是如此。

自从燕承天把通道关闭后，他也渐渐变成了虚构数据的一部分，一旦死亡，外部系统也无法及时为他复活，不过，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会受到影响吗？

系统的回答是，不会。

系统：【您现在在外面处于睡眠状态，不过不用担心，目前现实世界只过去了一分钟。】

只不过耗久了终究对他没有好处，还是得尽快推进剧情。

要是能提早知道后面的剧情就好了。

可惜不管他怎么软磨硬泡地问系统，系统都只能机械地回答由于程序问题，它无法剧透。

沈见山遗憾地收起了走捷径的心思，点开第三排。

第三排就是真正的捏脸系统了，提供了五官身高体重肤色各类的属性数值，不过一整块都处于灰色地带。

他一点灰色部分，系统就回答“还在开发中”。

“那你告诉我，你有什么是开发好的？”

游戏都能被NPC入侵，不知道是科技太过发达还是太过落后。

系统不回复了。

在沉寂的几秒钟里，他突然又戳了戳灰色部分，系统那句“还在开发中”还没说完，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掉了屏幕。

智障ai系统。

但好玩。

练武场往上就是巨大的明玉台，巨大的桃花树静立花坛中，飞云梯横在半空，若隐若现。

季昇站在飞云梯下，朝着沈见山颔首。

两道轻快的身影飞快地赶到季昇的身边，一胖一瘦，各立左右，背上还背着季昇亲手为他们制作的桃木剑，剑身坑坑洼洼都是碰撞的痕迹，早就不适合筑基期的孩子们使用了。

李邈搀着季昇的手臂，生怕这位平时总是坐着的师父腿脚老化，走不动了。

他忘了他的师父并非路边的老者，而是一位仙人。

李晏有样学样，也想搀扶师父，但从沈见山的角度看去，他似乎只是抱住了季昇的手臂。

“师父怎么下来了？”

沈见山也想问这件事，不过，李邈代劳了。

“在上面坐久了，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下来散散步。”

沈见山问：“那古井……？”

“无碍，他最近乖得很。”季昇只是一笑，那笑里有几分释怀，心情似乎十分不错。

他从袖中捞出两把锃亮锋利的剑，一把递给李邈，还有一把递给了李晏。

一日又一日刻苦学剑、夜夜梦里盼着挥剑，两个孩子终于摸着属于自己的剑，眼底的光慢慢亮了起来。

季昇此时倒像个老顽童，蹲下来抱着两个小徒弟的肩膀，问道：“想好给剑起什么名字了吗？”

李邈双指擦过剑身，飞扬起的碎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黑金交替的光，少年意气风发，信誓旦旦道：“我想好了，就叫护亲剑！”

“师父，大师兄、二师兄还有李晏，都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我想以后可以强大到保护你们。”

“护亲”的字眼在剑身慢慢显现——这把剑认可了这份决心，同意了这个名字。

沈见山喉头梗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李邈的双眼炯炯有神，他握紧那把剑，认真又坚定：“以后每日拿起这把剑，我就会记得自己的承诺，更加刻苦地练习清风剑法。”

季昇的眼睛也有点湿润，不时地随着李邈的话点头，他的反应给了李邈莫大的鼓励，年轻的小辈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保卫家人、留名青史的未来，开心地问：“师父，你觉得如何？”

“好，我们清风派有个好孩子。”

他们对视一笑，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一旁旁观已久的李晏。

“那你呢？”

季昇一向对这个孩子宽厚，他似乎没有什么惊人的天赋，循规蹈矩地过着修炼的日子，哪怕他说想在清风观扫地，季昇都不会有任何苛责。

李晏难得在这种事上动脑子了，他歪着头，双眼放空，望着桃花树，视线慢慢地移动，最后停在李邈身上。

突然，他直起腰，像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竖起食指宣布：“我的剑，就叫‘李邈’。”

李邈不可置信，呆滞了几秒，随即像一个火药桶一样瞬间炸了：“凭什么！李晏！”

李晏还是被这声怒吼吓得缩了缩脖子，但很快他又硬气了起来：“是李邈说的，要保护我，既然如此，李邈就是我的剑。”

“李邈保护我，剑保护剑主，不是很正常吗？”

季昇的表情却和方才不太一样，他撤去微笑，皱起眉头：“名字就像因缘，会纠缠你的因果，你确定要给剑起人的名字吗？”

往常听到这，胆小的李晏都会犹豫一下，接着哆哆嗦嗦说自己错了，改变想法听从他人的建议，但这次他却很坚定道：“我六岁就认识李邈了，从我在芦苇丛捡到他之后，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修炼，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好似怕师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似的，他又道：“李邈就是我的因缘呀。”

剑似乎感受到了李晏的心情，剑身居然开始出现字印。

李邈急了，忙上手去擦：“不行不行，怎么能叫我的名字，我不同意！”

可刻印是擦不掉的，就这样，李晏拥有了一把名叫“李邈”的剑。

李晏突然想到一件更开心的事，他说：“这样，以后我唤剑来，就直接喊‘李邈来’，就好像我使唤了李邈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好像真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李邈”剑：……

李邈本人：……

李邈猛地拔出他那把刚刚承诺保护亲人的“护亲剑”，朝着李晏扑过去：“我砍了你！”

李晏终于感到害怕了，他缩起脖子，抱着头，四处逃窜：“啊啊啊啊，救命啊，‘李邈’来，‘李邈’来……！”

“我让你来！我马上就来！”

“不不不不是你这个李邈啊……！”

那边乱成一锅粥，这边季昇已经到沈见山旁边了。

他按下沈见山的肩膀，道：“坐吧。”

于是，两人靠着那棵巨大的桃花树，席地而坐。

犹记得第一次注册账号，进来游戏，见到的第一个场景，就是季昇站在桃花树下。

那时候，引导里跳出来第一个任务：【找到你的师父季昇。】

他朝着前方走去，在明玉台上第一次见到这位师父。

落英纷纷，白发男子就在如雨花瓣中转身——

头上还顶着大大的感叹号。

他开口，是一贯的设置好的开场白：“徒儿，终于见到你了。”

鬓发如雪，飞眉似柳，点缀眉间的红痣好似桃花无意的留痕。

那一刻，沈见山第一次对“人面桃花相映红”有了深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