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谢春娘喜气洋洋地回了家,一进门,跟她娘说自己要另起门户了。

孙秀香还没发问,就见闺女咧嘴冲进屋里,不一会儿翻出三炷香,就去谢老爹的牌位前,‘咚’地一声跪下磕头。

“爹,您在天有灵,今儿闺女跟您说个喜事,咱们老谢家的祖宅,我出面收回来了!”

孙秀香站在门边听得一愣,听身后有动静,见是儿子儿媳妇,急问发生了什么。

谢大郎红着眼眶,已然哽咽得快张不开口。

胡豆满同样激动,跟婆母说了三人在里正家发生的事情,“还是春娘争气,若是没有她,哪有如今这光宗耀祖的大事!”

孙秀香听屋里闺女给亡夫念叨,无声一叹。

当娘的先瞥了眼儿子,“你也进去给你爹上柱香吧。”

谢大郎支吾道:“功劳是阿妹的,我这会儿进去,怕爹不高兴。要不还是算了吧?”

孙秀香没再勉强他。

亡夫去了十好几年,眉眼早就模糊,倒是牌位锃亮。

“你爹去时,原是把振兴家业的重担托付给大郎。是二娘见不得他哥哥辛劳,这些年出人又出力。”

谢大郎自惭形愧,只好不语。

谢春娘敬了香,起身叉腰,她爹牌位在香火烟气中,谢氏三代子孙长房长子谢苗——这是一个男人连名带姓连带身份具存。

谢春娘畅怀,当年她爹快咽气了,只会一味央大哥应承下振兴谢家家业的承诺,大哥只顾哭,锯嘴葫芦样。

是她眼看她爹要死不瞑目,主动跪在她爹床头,举手起誓,三尺神明见证,她谢春娘只要活着,必然引领谢家兴旺宏达。

她爹许是被她的豪言壮语震惊并感动到了,倒吸一口气,归西见谢家列祖列宗了。

孙秀香:“当年要不是大房的人不争气,何至于把谢家祖辈的舍院变卖成村里公产。如今春娘挣回来,娘去杀只鸡庆贺一番!”

谢大郎不敢杀鸡,说自己去烧水等会给鸡褪毛。

胡豆满:“娘,宰哪只?”

孙秀香:“最肥的那只公鸡,春娘惦记他鸡大腿好久了。”

婆媳两个并去后院,才刚迈步,院门响起。

一开门,见到顶门柱的两个汉子,齐齐反应过来。

光顾着高兴谢家祖产回归,竟忘了得先给春娘把人弄到手。

孙秀香:“柳后生来了!方才还念叨呢,说过去这么些日子,怎么不见你来家里寻我家大郎一块耍?春娘这丫头说你平日忙得很,本事大着呢!哎呦,这人经不住念叨...春娘,快出来!”

她热情地招呼人进院子,又吩咐儿媳妇:“快去后院捉只鸡来!要最肥的那只,柳后生来了,得好好招待呢!”

柳十全和周二被谢家婶子热情的招呼弄得一头雾水,“婶子,这是我们兄弟砍好的柴......”

“哎呦,人来就行,带什么礼。”

孙秀香示意谢大郎把二人带来的扎实柴火堆堆好,头前领路,跟屋里出来的谢春娘使个眼色。

谢春娘大大方方地招手打招呼:“来了。”

那神态,仿佛是与人提前约好一般。

周二有些恍惚地看看走在前头的大哥,大哥背影沉稳如山。

下一瞬,脚下一绊,山体滑坡般扑到谢家堂屋的石坎上。

“哟,这路平着呢,怎么还能摔了?”孙秀香大叫。

柳十全耳后发热,闷头说自己先前不小心扭了脚。

“扭脚好呀。”

孙秀香快人快语:“扭脚让我家春娘给你揉点药酒!”

柳十全急忙摆手,可惜抵挡不住热情的妇人,愣壮的两个汉子硬是挣脱不开,半推半搡地被送到西屋。

大哥被扶坐在长板凳上,呆呆地僵住腿,不知如何是好。

周二与他大哥一般无二,站在当地硬是盯着门框,像那门框上有朵花。

孙秀香送了一小瓶药酒来,白瓷塞给闺女,神秘一笑,冲着周二和善笑:“你是柳后生的兄弟吧?走,跟婶子走,婶子带你去后院瞧瞧我家养的大肥猪。”

周二再迟钝也领悟过来。

原来谢家婶子是想促成大哥跟谢家姑娘的好事呢。

哄哄闹闹的动静一去,屋子里只有谢春娘和柳十全两人。

地当中的灶炉烧着柴,屋子里一点也不冷。

谢春娘看看手里的瓷瓶,不记得家里有药酒,但瞧着很眼熟。

她没多想,先倒了一碗温水,才坐到长凳上盯着地上:“你是哪只脚伤了?抬上来吧。”

柳十全僵成一块冰,脑子嗡嗡的:“不碍事,只是小伤,待我回家......”

谢春娘:“再小伤也是伤,拖不得!”

见他不动,“莫不是看不起我家的药酒?”

柳十全辩解说怎么会,抬头对上姑娘清秀的面容,无奈地解下绑腿,再到袜巾,绷着脸偷摸动动鼻子。

庆幸自己今晨换了新的,不至于有汗臭味。

上药,是万万不能让姑娘家沾手。

柳十全接过药瓶,入手温暖,不由捏紧几分。

药酒并没有想象中的刺鼻,相反闻着有股清香味道,似乎是....

谢春娘眨眨眼,怎么有股槐花香?

药上过了,面上火烧般的感觉淡去几分,柳十全把药瓶盖严实放在桌上,“药很有效,我已经不疼了。”

不仅不疼,尚有几分热意沁润进筋骨里。

谢春娘:“这么快?”

她又看一眼药瓶,似乎在那里见过?

“今日前来,实在叨扰。”

谢春娘的目光随着男人开口移开,她说不叨扰不叨扰,一边在心里思考如何把之前的婚事回转。

说起来,她这事办得不地道。

当初是她主动提的,后来变卦也着实狠心了些。

如今为了收回谢家老宅子,应承了里正的请托。

赘还是得招,谢春娘目光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上转悠:“最近在忙什么?”

柳十全:“得空去镇上做些零散活。”

“得做活,得做活。”

谢春娘干巴巴接了一句,又问:“除了做活呢?”

柳十全摇摇头,说没旁的事情可做了。

他没撒谎,整日扛活做事为了攒铜板几个,辛苦万般也只是一厢情愿。

他与她对视:“谢姑娘呢。自上次分别,你在忙什么?”

谢春娘说没别的,在家绣绣花,帮着家里做些琐事。

眼看气氛僵持,柳十全心急之下,一时失言:“阮家二郎有再来过吗?”

谢春娘一下得了话头,“他没来,他娘来过。”

“说是你们兄弟绑了阮二郎,威胁着要吃人肉,把人家吓坏了。”

柳十全心里暗骂阮二郎阴险,面上摆出老实面容:“只是与他叙话,不曾威胁。”

又描补道:“许是我们兄弟几个当兵太久,手脚有些重,让他误会了。”

谢春娘反倒笑了:“揍他才对呢!你们只踢了他几脚,真不解气。”

柳十全瞬间明白:“下回遇着了,我必定好好教训他!”

气氛松缓下来,谢春娘笑眯眯地看着男人:“上回悔亲的事儿太着急,你不会怨我吧?”

柳十全摇头。

“只怪我自己没本事。”

谢春娘忙说不是,“你给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那日兵营外头不乏兵役,何以我只寻了你?”

先前褪去的热意又漫上周身,柳十全喝光水碗。

谢春娘:“我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这样。”

她小声道:“你信吗?”

柳十全对上她诚挚的眼眸,心都软成水,点头说我信。

“是我辜负了你的嘱托,抱歉。”

谢春娘说不必说歉,“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若我回心转意,你如今还愿意再跟我成个家吗?”

柳十全胸腔剧烈起伏,硬是过了片刻才点头,“我愿意!”

他举着手指冲天起誓:“只要你不说分开,这辈子我绝对不跟你分开!”

谢春娘暗呼一声成了!

见他手边的水碗空了,又给续上。

淅沥倒水声中,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药瓶,脑中一激灵,一下想起来了!

这东西不是四舅和四舅母送来的发情春嘛!

谢春娘故作镇定地坐回原处,暗中留意男人的神情。

见他急不可耐地喝光水碗,无奈扶额。

她娘也真是的!

再着急也不能给人家下药吧。

生米煮成熟饭的招数,未免也太下三滥了!

这回她是铁了心要收回谢家的祖宅,自然不会再像之前毁约。

“你看何时过门?”

柳十全痴痴地看她:“还是之前算的吉日,你觉得呢?”

那就是五日后。

谢春娘点头说好,“那你几个兄弟如何安顿?”

柳十全:“几里外有处野村,他们有房舍,不会给谢家增添麻烦。”

谢春娘嗯了声,大事落定,心情也很愉快。

屋子里亮堂,这才正眼细看身前的男人。

许是这人已成囊中之物,越发瞧着顺眼。

她也不是扭捏的性子,往他身前凑近了些,“这衣衫是你自己缝补的?”

柳十全克制住心痒,克制不住目光里的热切,凝视着她肉嘟嘟的脸颊,很想摸一摸:“我手笨,缝得不好看。”

“还行,我瞧着针脚很细密,将来你我成婚,你多练练,家里头的针线活就交给你了。”

柳十全认真保证:“我一定好好学。”

谢春娘满意笑笑。

这人有一张很好懂的面容,眼神里存着对她的心动,神情却克制着不敢露怯,宽大的身躯热气涌动却不至于让她产生畏惧,相反引得她有些想逗弄。

窗外传来她娘招呼嫂子炖鸡的声音。

谢春娘估摸着开饭时辰尚早,她蠢蠢欲动,于是抬手,落在桌上,眼神跟他对上,“我的手,有些凉。”

柳十全迟钝地看向桌面。

灰涩的老旧木桌,那只手纤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可爱,仿佛一碰就能折断。

他喉咙像火烧过,很渴。

脑子乱成一锅粥,什么也听不见了,只剩下她眼睛里涌动的温情。

颤抖的手掌像是同什么拉锯中胜利了,猛然抬起,带起一阵烈风,精准地朝着桌上的柔荑摸去。

啪的一声脆响

谢春娘捂住抽回的手,心虚不已:“我...我以为你要打我。”

他方才盯着自己手,赤着眼发了狠,瞧着不太像好人。

柳十全深呼吸几下,“我第一回....我没有...这是我...”

话音顿住,他愣愣地看着桌子。

桌上两人手掌相贴,他的在下,手背感受到她掌心微微湿意,险些痉挛。

大脑空白了片刻,柳十全傻愣着,看那只细伶小手一点点握住自己,捏了捏,听她好奇:“你的手好大呀。”

足足有她两个手那么大。

谢春娘惊奇不已,又翻过掌心面,指腹一点点抚摸他掌心厚厚的茧:“是从前练兵器时磨出来的吗?”

明明握过长戟拉过重旦弓,却经不住她手指的抚摸。

柳十全的喉结滑动,咽下莫名分泌的口水,“你不喜欢的话,我磨掉。”

谢春娘嘿嘿一笑,说不必,看他绷着脸,越发觉得有趣。

“你很热吗?你出了好多汗。”

柳十全用另一袖子擦拭下鬓角,“失礼了。”

他感觉到自己下腹很涨,前所未有的冲动,他不是愣头青,知道自己的反应,但不能显露。

重新联结的亲事经不住他一点贸然。

“坐近点。”

谢春娘看着他道。

柳十全怀疑自己听错了,两人之间只一拳的间隔。

再近,他就要贴着她了。

“你没听错。”

谢春娘对上他迷乱的眼神,知道先前的药开始发挥效用了。

柳十全混沌地挪着身体,衣料窸窣不住,他垂眼,看见自己灰麻的裈衣同她的裙衣密不可分。

桌上相握的手至始至终没有分开。

两人贴紧,谢春娘又握上他另外的手。

“从前我不承认摸过你,今天这般便是我给你的保证。”

谢春娘同时晃晃两人交握在一块的手。

柳十全感动得险些落泪。

原来这般都是为了安抚他的不安。

“我信你,五日后,这回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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