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逃亡(三)

小乞丐走回阳关镇镇门口。

筋疲力尽的他没有多想,仅疑惑地多看了一眼今日守备格外森严的镇门。

被镇门守卫询问出城原因和搜完身后,小乞丐就进了镇门。

在镇门口附近蹲守的竹竿等人,一见小乞丐回来了,立马拥了上来。

竹竿眼眶红肿、神色焦急地往小乞丐身后看,果然和他远远看见的一样。

小乞丐是一个人回来的。

前方是来回在镇门口巡逻的守卫,竹竿不敢在此大声喧哗。

他拉着小乞丐往一边偏僻处走,压低着声音,声音有些沙哑道:“老大,小妹呢?”

小乞丐神色怏怏,他今天很疲惫,精神和身体上都很疲惫。

他随口道:“小妹不是和胖子一起的吗?上午我们去买的那个药,你妹妹喝了好点没?”

竹竿全然没听到小乞丐最后一句问话,他小声而着急道:“你不是追着小妹出城的吗?!”

小乞丐诧异地皱起眉,他看向竹竿,也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一众红着眼流着泪的小萝卜头。

这时,他才感到不对。

竹竿眼眶快速泛红,眼泪如泄洪的水闸,他哽咽道:“老大,胖子没了,小妹跟着杀了杨鸿杰的人一起逃出了城。两个时辰前,镇长府派了一队人马出城了。”

小乞丐感觉到一阵眩晕,身形也有些不稳,他抓住竹竿的手臂:“你说什么?”

竹竿再也憋不住了,现在他们在一处偏僻地,不会引起守卫的注意,他嚎啕大哭:“今日中午,有兄弟在镇门口看见了小妹,她正跟着两个男人出城。我们的人以为小妹被这两个男人挟持了,想要上前搭救,小妹却摇头,阻止了他们上前,还、还。”

他哭得有些喘不过气。

小乞丐抓紧竹竿的手,追问:“还什么?”

竹竿暂时说不出话,跟在后面一个稍长点的孩子红着眼替他回答:“小妹还做了手语,让他们转告我们。不要管她,好好活着。”

小乞丐闭了闭眼睛,稳住情绪,他回忆起回阳关镇的路上曾看见的那一队气势汹汹的快马。

他问:“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胖子被人凌虐而死,现在尸体被挂在镇中心广场的高杆上,小乞丐也红了眼眶。

仅仅一天,她走了,胖子没了,小妹不见了。

他收敛住心神,对身后刚向他搭话的人吩咐道:“你去找镇南的岑唯,就说镇西的宝丁来找他索要他曾欠的恩情,让他给我备一匹马和出城方法。”

那人迟疑道:“老大,镇门封锁了,还能再出去吗?”

小乞丐宝丁:“你去吧,岑唯他总会有办法。”

那人没再犹豫,往镇子南面赶去。

宝丁带着身后的一群小孩往他们栖身的镇西小巷走,他边走边安排:“那些知道小妹出城的兄弟都在小巷还是在哪里?没在的,让他们全回小巷。等岑唯的消息传回来,我就出城找小妹。小妹跟着那两个男人走,是不想因为杨鸿杰的死连累到我们,我不能不管小妹。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

宝丁把身上的荷包塞给竹竿:“你是我们这一群里,年龄最大的,我出城后,你得稳住。”

竹竿推拒,他急道:“老大,我跟你一起出城把小妹找回来吧。”

宝丁微微摇头:“小妹就是不想连累我们,才跟着两个不认识的男人出城逃了。你跟着我,到时候巷子里的其他兄弟稳不住,冒头出去被镇长府的发现和小妹胖子有关系,小妹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么,你就听我安排吧。胖子,胖子的……”

他咬了咬牙才将话完整地说出来:“胖子的尸体,没有我的允许,你们都不许去动,也不许有兄弟去镇中心看,镇长府的人会时刻注意胖子的尸体,一旦去看的人没控制住情绪,就会把祸引回小巷。放心,胖子头七的时候,我一定会让胖子入土为安。”

他们回到镇西栖身的破旧小巷。

他们刚一进去,住在巷子里的小孩们都冒出头,纷纷向宝丁打招呼。

宝丁摆摆手,在一片老大的招呼声中,拉着竹竿进了自己平日住的小屋。

他在屋里的角落撬开几块石砖,从石砖下取出一堆黄纸,他吹了吹黄纸上沾着的灰石砂砾。

铺开其中七张符纸,咬破自己的指尖,逼出自己指尖的鲜血,动作利落熟练地在符纸上绘下符咒。

随着一张张符咒的制成,他的脸色也越发苍白。

绘到最后两张,站不稳了,平日绘制十几张都不成问题,今天却很吃力。

竹竿及时扶住宝丁,劝道:“老大,咱不画了,你先歇会儿,喝口水。”

他将水杯送到宝丁口中,宝丁喝完一杯,便推开竹竿继续绘符。

他没有灵力,不能用灵力制符。

普通的朱砂也没有他的血效果好,如果想一张符纸支撑一天且不被有修为的修者发现,只有用他的血绘制。

只是,他也仅能做些登不上堂面的玩耍一般的符篆。

宝丁的眸光有些黯淡。

制完最后两张,宝丁将它们交给竹竿:“这七张是鬼打墙符,我离开后,就贴一张在巷口,这样就算镇长府的人后面真找来了这里,只要兄弟们不出去,就不会被抓住。”

宝丁又排出七张,绘制新的符咒,他边画边说:“我现在制作的是辟谷符,若是镇长府的找来,他们一直守在外面,而我们的食物都吃完了,就每天煮一张这符咒,每人喝一小口,可以管一天不饿。”

竹竿握着手中的符咒,眼眶又红了起来。

总是这样,他们这些人比起是老大的兄弟,更像是老大的拖累。

“喂,回神。”宝丁把绘好的辟谷符也给竹竿,面上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声音也虚弱着,他低声嘱咐,“想什么呢?这些符收好,还是老规矩,这些符咒的来历别让大家知道。”

遣去镇南的小孩回来了,此刻正站在宝丁屋外望着宝丁。

宝丁对他点头。

宝丁回想了自己安排的事宜,确定没有遗漏,便对竹竿正色道:“朱兴,我把这一巷子的人都交给你了,等我回来,巷子里的人可一个都不能少。”

朱兴含着眼泪,重重点头。

宝丁轻轻笑了,他拍了拍朱兴的肩膀道:“走了。”

天上半轮弯月映照着破旧小巷上淌着水的石板路。

一个小小身影从巷内往外走去,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

阳关镇中的一处平房内。

一只雪白的鸽子站在窗棂上,敛着翅膀低头啄食着窗前放置的一小碟生米。

还未换下身上衙卫官服的年轻人,在灯下提笔写字。

在他左手边有一张平展开的两指宽纸条。

他写了一字,又偏过去看一眼这纸条。

纸条上字迹娟秀。

[吾已沿路返回,望汝在镇内当心。]

他思考好措辞,提笔继续。

[大人,小人家人现已被小人转移。现在镇内戒严,镇长府找到小人只是时间问题。小人虽死无憾,但望大人看到此条消息,能先派一部分人接应护住小人家人,小人在此拜谢大人。]

他将纸条写好,用镇纸压住。

等待笔墨干的时间,他起身打包自己的行李。

收拾完自己东西,确定无遗漏后再次回到桌前,此时墨水已经干了。

他将纸条细细卷成一捆塞进信筒,双手握住信鸽的身体,小声祷告着:“要顺利要顺利。”

祷告完,他双手举起信鸽放飞。

见信鸽飞远后,他转身拿起放在床上的包袱和大刀。

他单肩背着包袱,手上拿着大刀,拉开房门。

而后僵立当场。

屋外,火把丛丛。

一群黑衣短打的人站在他门外,为首的一位沉着眉目,上下打量他一眼,沉声道:“刘子尧?跟我们镇长府走一趟。”

*

温茯架着车,右边眉毛突然跳了两下。

一股难以言说的不安袭上他的心头。

他稍微放慢驾车速度,空出一只手,揉揉自己的右眉。

静心听着后方的声音。

除了车内两个小孩的呼吸声,车外坡地的蝉鸣蛙叫,并无其他异动。

他这具身体经过系统改造,听力视力比他原身好好几倍,隔着几里的声音只要他静心细听便能听到。

柳府找过来时,他以为这些人是镇长府的,并且离自己不远了。

于是赶紧带着郁慎和宝珠躲在一边田地里,用田里茂盛的长草遮挡着。

结果他在地上趴得身体都僵硬了。

他听到的马蹄声确实从远到近了,但他却连个马影都没有见着一个。

就好像他听到的声音只是他耳边出现的幻觉。

他趴得受不了了,感觉自己就是出现了幻觉,不然怎么会一直只闻马蹄声未见其马身。

他带着宝珠和郁慎出了草丛,他们刚从田地上了大路,一队高大黑影就从大路的另一边驰来……

根据这个经验,温茯感觉现在他没听到马蹄声,应该就是没人追来。

就算在追的路上,那也距离他们有很长的距离。

他放下揉眉的手。

心想。

左吉右凶纯粹封建思想,不可取。

他重新震动缰绳,让马儿继续快速行使。

不知道驾驶了多久,天上那轮半月又被黑云笼住。

下半夜的温度骤降,驾车差点驾睡过去的温茯被冻醒,手脚发冷。

他盘起腿,马车两边挂着的灯笼在黑冷夜色中摇摇晃晃的照亮着道路。

此时蝉鸣蛙叫消退,万物俱寂,一点风吹草动便十分明显。

脑子昏昏沉沉的温茯打了个哈欠。

突然,他听到一阵马蹄和多人奔踏地面的声音。

刚听到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吵得慌,过了半晌才蓦然反应过来不对。

温茯收紧手中的缰绳,强制让马匹停下前进的步伐。

他扒着车框站起身,警惕地竖起耳朵,认真听这声音的来源。

现在他们正跑到了一处平地岔口,四下无遮挡的茂盛草木。

温茯仔细辩听一阵,绝望地发现,这马匹疾驰和人群奔袭的声音来自他的前后两方。

不是吧,两面夹击?

难道阳关镇的镇长已经发动了他的关系网,请其他地方的人来抓我们?

温茯看向马车内,郁慎依旧没醒,要不是他身体还温热着,温茯真觉得他可能已经挂了。

宝珠已经醒了,但没完全醒,困怏着看向温茯。

温茯想了想,他赌不起前方那一批人马的立场。

他们这三人。

一个人生地不熟,落地两天的穿书者。

一个没半人高,柔柔弱弱,已经没了家人的小哑女。

一个昏死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并且在阳关镇住了几年除了和他同住的盲眼少女,就没有其他社会关系,疑似拿着草根或者复仇流剧本的龙傲天。

很难想象前方那批人是来帮他们的。

遇上柳府的人出手相助,已经算是走了大运。

他们唯一能指望得上的那位来自京城的颜大人,现在应该是在去州府交差的路上,返回来救他们的概率很低。

毕竟,衙卫给出的两个解决方案里,都是默认这位大人优先完成差事后再处理他们的事。

温茯料想郁慎在那位颜大人那里属于有点份量但不多的地位。

前方是通往州府的大路,但前方现在有一群立场难明的人马急冲冲地赶过来。

而后方是敌的概率差不多就是百分百了。

因为从阳关镇方向来的,现在会帮他们的只有柳家人,而柳家人回去后,就很难再出来。

既然这样,温茯决定另开赛道。

在这些人都没赶来前,往右手岔口走,不再往海州府跑。

暂时走不到海州府,总比永远去不了海州府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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