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已是三月,春山院外的桃树开了花。

花瓣舍不得风,于是顺着风的轨迹落了满院。

院内凉亭软榻上睡着一人,一袭雪衣,身上盖着红色的外袍,青丝铺在榻上,恍若天人的脸庞带着一丝病气。

就连睡熟中眉头也轻微皱着,似有什么想不通的。

凉亭外,一个只穿了黑色中衣的少年跪得笔直,手中举着一炷香。

桃花顺着风在空中一舞,最后落在了软榻上睡着之人的唇上,花色比唇色还要艳丽,花瓣无比眷念却无法留下,只是从唇间掉在发上。

花与美人最是相配。

这一幕瞧着别人眼中应该是再唯美不过。

可凉亭外跪着的人看着瞬间生了嫌弃。

桃花虽美,可这样的落花如何能配得上亭内的人。

少年盯着那片花瓣看了好一会儿,想起睡着之人睡前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起身,依旧跪着。

春风拂过,清脆的鸟鸣声响起。

“应烬。”软榻上的人醒了,眼睛半睁,又因为光线闭上,什么都还没做,第一时间先喊了人。

跪着的少年瞬间答应,“我在的,楼雪涑。”

楼雪涑抬手遮住春光,脑子稍微清醒了点,闻言半敛着眸道:“还不认错?”

应烬不说话了,只是跪着,一句话不说,可神态桀骜,分明在说:楼雪涑,我没错。

楼雪涑叹气,坐起来时身上盖着的衣物滑落。

他及时抓住,一看是应烬的外衫。

什么时候盖在他身上的。

睡前这衣服还穿在应烬身上呢。

他抬头望去。

应烬只着中衣跪着,手中的香已经燃到了尽头。

这还是楼雪涑第一次罚应烬跪香,自从他穿到这个世界,能够再活一次,他自觉自己待人待事都心平气和了很多。

楼雪涑是胎穿到这个世界的,在娘胎里受了伤,到现在都没养好,好在他家是仙门大家,他一出生又被仙门第一宗门云遥宗的宗主看中收为最小的徒弟。

师尊疼爱助他修行,父母兄长各种法宝养着,也将楼雪涑养到了这么大。

可惜他的身子养不好,这么多年他忍着疼痛修炼得了这一身金丹修为,除了让他活得更久些,这具身子更轻巧些便没了别的用处。

他依旧知冷怕热,体弱多病。

因此他所居住的春山布了阵法,让此地就如这个名字,四季如春,无比奢华。

十年前楼雪涑的兄长成了云遥宗的宗主,这春山更是只给楼雪涑一人居住。

他本以为自己就这么混吃等死,过完这病弱却逍遥的一生。

六年前他却猛然发现他不是投胎,而是穿书了。

穿成了一本修仙文里反派的弟弟。

那日他哥突然从人间带了一个孩子回来高调宣布收其为弟子。

他哥那样沉闷的性子居然当着全宗门的人夸赞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孩子,夸赞完就直接去闭关了,那名弟子住哪儿,如何安置他哥一句话都没留下。

楼雪涑本来不关注,只是偶然回家见父母时听见下面人讨论那名弟子的名字,叫应烬。

应烬应烬,应该为谁燃烧自己成为灰烬。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反应,直到谈话间他娘说出了他哥的名字。

他当时不可置信问了三遍他哥叫什么。

楼雪涑还真不知道他哥全名叫什么。

他出生时他哥已经是云遥宗最得意的大弟子,世人尊称一声剑尊,就算在家敢喊他个全名的人也没有几个,而敢喊全名的人自然敢喊小名,于是他只知道他哥小名叫团团。

他麻木地想,还不如一直不知道呢。

他哥的大名叫楼风炽,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名字,比应烬这个名字还熟。

那一刻他全想起来了。

他上一世死前看了一本小说,里面的主角就叫应烬,而大反派叫楼风炽。

他那会儿还吐槽这个名字有风有火的,不愧是主角没成长起来时全书第一战力,书中也提到大反派有个弟弟,他当时还觉得有缘,云对雨,雪对风,大反派的弟弟会不会和他一样名字里有个雪字。

这下好了,有缘到他真成了大反派的弟弟。

这本书他一直记得很清楚,除了大反派叫楼风炽和他一个姓外,还因为没有哪一本小说的主角这么憋屈,前半生颠沛流离,与狗争食,路过的人都能踹一脚,好不容易被仙人所救却是因为仙人要用主角那颗玲珑心去治自己的弟弟。

最后主角被剜心剔骨,永世不得轮回。

主角能叫主角,肯定不会真的死了,主角的灵魂不灭,修了鬼道,直到最后一章才复仇成功,这个过程差点被大反派楼风炽灭了。

主角终于赢了,然后死了。

是的,死了,自杀的,这个结局给楼雪涑看麻了。

更麻的是,他哥现在真的带回来了一个叫应烬的弟子。

楼雪涑当天就从家赶回了宗门。

见到了被孤立的应烬。

仙门世家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求到他哥面前,他哥都没松口收过一个弟子,现在将应烬一个孩子捧到了这么高的位置又撒手不管,应烬后面的日子如何不用回想原著楼雪涑都能猜出来。

而他哥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应烬经历的世间苦楚还不够多,不够全。

那颗心要磨炼到一定地步才能达到最好,发挥最大的药效。

楼雪涑看着还穿着一身脏兮兮衣服的应烬,对方和他隔着人群对视,那双眼睛亮极了,又可怜极了。

明明察觉到了周围人的恶意,却还是对他露出了一个笑。

楼雪涑瞬间心软成了水。

他的病治不治都一样,反正百年内死不了,而眼前人还只是个孩子啊,一个不管是原著还是现在都从未被善待过的孩子。

就算不为了改变他哥的结局他也没法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领了人跟他一起回春山。

当晚他闭关的哥就来了,不止他哥,他爹他娘都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孩子只是他的药。

楼雪涑说得口干舌燥都没说服三人,最后是病服的。

见他激动之下咳嗽不已,更是咳出了血,三人什么都答应他了。

他得以好好养了应烬六年。

没罚过,没说过一句重话。

修行上和生活上从不亏待,所以他更想不通自己养大的乖孩子怎么在外面那么凶残。

楼雪涑收回思绪,将手里的外衫放在一旁,轻声骂:“没大没小的混小子。”

跪前还好好的,怎么才跪了一炷香就直呼他的名字了。

不过最近应烬有些怪异,可能是叛逆期到了吧,他也懒得追究这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

“起来吧。”楼雪涑懒懒开口。

地上的人这才站起来,刚刚还桀骜不驯的人瞬间又变得乖巧了起来。

只见应烬走到桌旁,半跪在桌前给楼雪涑泡了杯茶,然后委屈开口,“小师叔,我真不是故意要打那些人的。”

楼雪涑喝着茶。

刚刚还叫他楼雪涑,现在又是小师叔了。

孩子大了,心思难猜,从没经过叛逆期的楼雪涑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打。

他忍不住将杯子放下,努力心平气和问:“应烬,你不是故意的你能将十几个人都打到现在还下不了床?你不是故意的能让所有弟子都瞒着我?”

应烬喉咙里的话一卡,噎了半晌才道:“我......”

楼雪涑见应烬半天没有下文,也懒得说话,就喝茶。

他怀疑应烬的叛逆期是三天前来的。

因为那天应烬练剑往他怀里撞了八次,应烬一个马上金丹的修士连最基础的练剑都在出错,他差点以为自己这六年白教了。

应烬跪着,忍不住弯腰将头伏在楼雪涑膝上,睁着眼睛问:“小师叔,我是不是你唯一养过的弟子。”

楼雪涑:“......”

“你就反思出这个问题?”

应烬盯着人,暴露了眼底的焦躁。

楼雪涑茶也喝不下去了,抬手在应烬脑门上重重敲了一下,“是,只养了你一个。”

应烬捂着额头瞬间伏在他膝上笑开了花。

楼雪涑:“起来。”

这个姿势不累吗,又是跪着的,又要将头放在他腿上。

应烬从楼雪涑腿上起来,但没从地上起来,跪着追问:“那你是不是只喜欢我一个弟子,当初那么多人,你只选中了我。”

楼雪涑突然幻视前世刷到的那些宠物视频,一只小狗给它主人说:能再说一次你当初在那么多小狗里一眼相中我的故事吗。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

看应烬的目光都多了丝笑意。

混小子哪怕在叛逆期也是可爱的。

主角自然没有丑的,应烬这些年长大了,眉眼越来越深邃,出去一笑,不知道要惹得多少人往他身上扔花扔香囊。

然而此刻应烬差点没跪住,呆呆盯着楼雪涑,眼睛都不会眨了。

楼雪涑清冷的嗓音带着笑意,“是,只喜欢你一个弟子,当初那么多人,只选中了你。”

应烬闻言,藏不住的喜色从眉眼间露了出来。

他如果有尾巴,此刻已经要翘到天上去了。

楼雪涑拍了拍应烬的头,让对方别得意。

“说说吧,为什么打人......”楼雪涑话还没说完就见应烬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随后对方努力扬起嘴角,泪水却大滴大滴落了下来,砸在地上,有一滴恰好砸在楼雪涑手背上,烫得他一愣,“你哭什么?”

应烬这瞬间的眼神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倒像是经历了磨难苦楚后的成熟之人。

应烬:“楼雪涑,我没哭,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凭什么!”

楼雪涑不解:“什么?”

然而不等他追问出答案眼前人就跑了。

瞬息消失在了院内。

楼雪涑坐在软榻上,看着手边应烬没带走的外衫,头疼。

青春期叛逆的弟子该如何教。

他没经验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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