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央陷入了昏迷。

她身上的伤太多，昏昏沉沉的直接发起了高烧。

她浑身被烧的滚烫，却做了一个漫长的，温柔的梦。

她梦到了她刚捡到猫的时候。

那时是个下雨天。

虞央很讨厌下雨，雨天黏湿、阴冷，昏暗的天幕看着就压抑沉闷。偏偏大暴雨的那天她还被上司骂了个狗血淋头。

虞央和芸芸大众一样，不喜欢上班，也许热爱的行业还能激发出牛马对于工作为数不多残留的激情，但对于虞央来说，她为了养活自己，所有的选择都指向了唯一的指标：

钱。

所以虞央高考填志愿时根本没去认真了解哪个行业自己可能喜欢，她只是随大流选了一个就当时而言极大可能能获得高薪的专业。之后一切自然而然的推进，虞央按部就班的读书、实习，然后如愿进入了某家不错的企业，虞央成绩拔尖，实习经历也比同龄人多卷了几段，最后拿到的薪资的确满足了她最开始的选择导向。

但高薪背后的同样意味着高压，部门每季度都有更高的业绩让人冲刺，翻来覆去的画饼无非就是告诉你，拿你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来换取你的行业价值。

虞央物欲不强，没有什么爱好也懒得花精力探索新鲜事物，一个人花不了多少钱，当助学贷款这些一干外债还清时，她第一次清晰的听见有个声音在质问她自己。

她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她没有亲人，无依无靠的活着，做的好无人期待赞美，做的差无人在意责备。

当还完债，钱不再成为她的人生导向后，她找不到任何人生的方向。

所以辞职吧，随意的挥霍，能活一天是一天，活不下去了就的静悄悄消失，反正没有任何人和她有羁绊。

没有谁会在意她。

虞央就这样抱膝蹲在大雨中自顾自的想。

雨真的很大，浇透了虞央全身，从她脊背蔓延开一片刺骨的冰冷，环境的助力让虞央更加陷入了一种极端颓丧的情绪里。

她贫瘠的精神世界摇摇欲坠，马上就快被外界的风雨冲塌时，

她听见了一声微弱的，但清晰的叫声。

“……喵。”

落雨声太过嘈杂，虞央有些分不清猫叫声的来源。

她茫然的抬起头，又听见了几声。

叫声虚弱，却一直持续着，像在提示虞央方向。

“喵…”

“喵，喵…”

虞央扒开草丛，看见了一只成年体型的黑猫。

它明显被人虐待过，皮毛上被泼洒了汽油，汽油凝膜下覆盖的伤口触目惊心，混杂着烟头的烫伤和多处分不清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长而深的血痕，血痕猩红，还在往外不断的流血，血水沿着肚腹浸进土里，染深了一大片。

黑猫横躺在泥泞的湿土上奄奄一息，它的样子太过惨烈，虞央倒吸一口气，几乎的下意识的伸手就想要去碰黑猫。

在指尖离猫还有几寸之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样被伤害过的猫应该警惕性很强，贸然去碰可能会被抓伤。

其实虞央只顿住了几秒。

黑猫受了重伤，她徒手去碰想必也不会怎么样。

但这只连呼喊都无力的猫，突然挣扎着抬头，用脑袋轻轻蹭了一下虞央的指尖。

这一下仿佛用尽了它全部的力气，它随之又重重摔下。

黑猫淡蓝色的兽瞳静静的凝望着虞央。

“喵。”

又一声。

虞央记不清它叫了多少次，但这一声重重的落在了虞央的心上。

她的眼泪不知怎么，夺眶而出。

“喂，大家伙。”虞央咬牙，“你干什么这么信任我？”

眼泪止不住，成为了被雨水冻的冰冷的身上唯一的热源，滚烫的泪从眼眶砸落，落进虞央心里。

她的心脏好像也被暖热。

从那个雨天开始，虞央有了一份羁绊。

她给黑猫取名为阿曜。

曜，指日光，明亮。

虞央开始喜欢上下雨天。

-

“…滴、滴滴——”

“程序启动中——”

“宿主您好。”

耳畔凭空落下一道电子音。

虞央意识沉浮，眼前还在走马灯似的迅速飞过她收养阿曜后的画面。

“——宿主您好。”

电子音倏然拔高。

梦境破碎，虞央被强行唤醒。

梦太过沉浸，睁眼时虞央还有些恍惚，她慢半拍的看向四周，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回到现实的世界。

她的四周都是虚拟的电子数据，数据在黑暗的虚空中发出荧亮的蓝，将虞央环绕其中。

那道机械电子音再度响起。

“宿主您好，我是您的系统0307号。”

系统？

虞央刚清醒的大脑迟缓的想，她终于也到了穿越文里最经典的环节，绑定系统了吗？

系统没有给她过多反应时间，接着又道：“接下来我将为您介绍本系统…”

“等等。”虞央直截了当的打断了它，她干脆的拒绝：“我不想做你给的什么任务，我也不想回到我原来的世界，我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也不会完成你交代我的任何事情。”

虞央找不到系统声音的来源，她的目光随意落在某处，“你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此话一出，系统沉默了下来。

虞央也没再说话。

她没看过几本小说，但按照套路，无非是系统和主人公利益互换，虞央没有**，这系统要求不了她什么东西。

但片刻沉寂过后，系统回她了一句话。

“您的猫还活着。”

虞央一滞。

脑海中顿时浮现一张冷清的脸。

同样的淡蓝眼眸让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在虞央心中遏制不住的生根发芽。

虞央咻忽抬眸，往四周张望起来。

“你什么意思？”

系统仿佛有读心术，它不带感情的机械电子音简洁的回答：“如您所想，您的猫如今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他现在的名字叫纪折。”

虞央不喜欢这种被掌握主动权的感觉，她没什么情绪的反问：“所以呢？”

系统将话头又扯回了最开始：

“接下来我将为您介绍本系统。”

“您的原身在车祸事故中已经毁损，生命值清零，您如果想要延续在这个世界中的生命，那么您需要与寿命系统，也就是我绑定。”

“您需要支付我相应的，您所穿越到的兽人世界的货币，来换取寿命。”

“当然绑定不为强制，您可以随时终结生命，但您与您的猫的续缘机会也就到此结束。”

“一切均在您自愿的基础上进行。”

“……”

好一个自愿。

虞央攥拳，好话歹话都被这个系统说了，它以为她听不出这种变相胁迫吗？

但虞央忍不住不去想昏迷前那个拥抱。

她听见了一句什么话？

他说他要带她回家。

虞央攥紧的拳又卸力，她浅浅呼出一口气，妥协的退让了一步。

“也就是说我的任务就是赚钱对吗？”

系统：“可以这么理解。”

“多少钱？”

“一个亿。”

虞央：？

刚吐出去的气又梗在了胸口，虞央无语的甚至有点想笑。

她面无表情的说：“你最好说的是人民币对津巴布韦的汇率，或者想为难我你也可以直说。”

一亿买条命，以虞央勤勤恳恳干一年不过20 的工资来说，她觉得这命续下来也不过当牛做马，还不如不续。

都穿越了，这个系统应该已经智能到能理解人类的讽刺语气了，但它只是死板的回虞央的话。

“宿主您好，兽人世界的货币价值与流通汇率和您生前所在世界的货币类似。”

好的，虞央还指望通货膨胀让她20 薪资涨涨的梦算是彻底破灭了，她长的很像熟读刑法典的样子吗？不然除了刑法典上的罪她一个普通人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搞到一个亿？

这个人机系统又道：

“一个亿是将您的生命值恢复至满额的价格，您的生命值满额后您将自然的生老病死，本系统也支持分期付款或者小额急救，分期付款每期还款期限为三年，利率为总额的1%，三期开分，每多分一期利息将多增加一个百分点，小额急救目前只有一百万兑换半年寿命一种礼包。”

“宿主可以自由选择付款方式，鉴于您是本系统新用户，您将获得一个月的免费福利享受期，您的生命值将暂时回满，期间你的生命力会日渐流失，一个月后您需按时缴纳全款或第一笔费用，或选择不与本系统绑定，但您那时将会真正死去。”

“祝您在新世界生活愉快。”

“你——”

虞央还想问什么，一道强光忽然迸开，系统介绍完毕，将虞央再次强制弹出。

梦境又一次破碎。

强光让人眩晕，虞央眼前的景象扭曲成一团，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滴——”

“滴——”

“滴——”

心电仪发着规律的响声，虞央经历了两次真切的梦境，她太阳穴钝钝的抽痛，睁眼时眼前还如梦中一般，景物扭曲成一团团旋涡。

慢慢清晰的视线中她看见一双闭上的眼。

有谁轻轻枕在她的手上，黑而长的睫颤动着，眉头紧蹙，睡的并不踏实。

虞央的手指不过微微抽动，便瞬间惊醒了浅眠的青年。

纪折缓缓睁开眼，虞央与他的视线交汇。

那眼眸是和记忆中一样透彻的蓝，很像晴空万里的天。

不过一眼，虞央什么其他事情都忘了，失而复得的冲击让她眼尾瞬间溢出一点湿润，她嘴唇一张一合，弯着眉眼笑着无言开口：

“阿曜，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