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央在网吧里包了个角落的位置。

老板只是随意扫了她一眼，就拿出了收款码。

网吧位置不好找，里面倒不缺人，打游戏的叫骂声此起彼伏，虞央拉低了些帽檐，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网吧的电脑带不动一些太过专业的软件，虞央打算从最基础的入手，她带上耳机隔绝外界嘈杂的声音，很快熟练的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虞央做事效率很高，一旦开始认真，很难被分心。

拿着整个团队的成果，所以虞央哪怕手头没有海量的数据去投喂然后优化改进，她也能迅速复原大概的运算框架。

很快虞央就草拟完了初步的逻辑，时间也刚好快到了和纪折约定的点。

活动活动有些酸软的脖颈，虞央删除干净电脑的记录，把已经做好的程式拷进了U盘。

兽人世界和人类世界一样，夏日昼长夜短，已近夜晚，天色也还明亮，虞央跟着导航，提前一些时间到了纪折所在的学校。

路边街景逐渐单一，被愈发茂密的植被所取代，森绿的高大树木沿着唯一的道路一字排开，繁郁的林中时不时传来一声鸟鸣。

空旷的道路上只有虞央一个行人，却不时有车驶过她身边。

虞央不认识兽人世界的车标，但流畅的车身和上好的漆面无一不彰显着轿车的价格不菲。

虞央越来越好奇纪折就读的学校了。

看样子应该是个贵族学校。

如虞央所想，她第一次见一所学校能有如此恢弘的校门和宛如宫廷一样的欧式风建筑群。

学校的广场设计的极为奢华，环绕的左右建筑楼前立着无数灯柱，金属的灯罩雕刻成繁复的花纹，暖黄色的夜灯已然打开，和还未落下的天光晕出一种富丽堂皇的感觉。

巨大的三层喷泉位于辽阔的广场中央，泉水从喷泉中心顶端几座雕刻的十分精致的孩童天使像中喷出，水流沿着瓷白的象牙台一层一层泻下，发出悦耳的砸落声。

一尘不染的广场延伸至学校正面大厅，数层高而宽的石灰白阶梯层层往上，阶梯上铺着绣着暗纹的地毯，地毯覆盖至最后一层，再往上，便是大厅高立的女神像。

女神像神情悲悯，温柔佛性的注视着怀抱中的狸猫，她身后硕大的翅膀微微合拢，似乎在保护着那只抬头与她对视的小小猫兽。

此时学校一片寂静，还未到晚休时间。

校外停放着数辆豪车，都规矩的停在指定的区域内，除了校门口守岗的安保人员外，一时只余下虞央一人站在外面，显得她十分格格不入。

虞央倒是状态良好，一点也不尴尬的继续打量着眼前的学校，她小声读着学校大门牌匾上几个字——

联邦中枢第一高校。

好未来科幻的名字。

是不是学校里面还有机甲战士？

虞央漫无边际的想。

这么一出神的功夫，学校打响了晚休的钟鸣。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便有穿着制服的学生从大厅左右两处走出。

和虞央那个世界质朴的学生不太一样，这些学生一个个都透出股阶级精英的味儿，男男女女都打扮的一丝不苟，连头发丝都是精致的。

纪折和虞央说过他所在的院系比较特殊，学校其他院系的学生周中不用晚归，但纪折学院的学生不能离校，周中仅开放两小时，家属可以进校陪同。

虞央走到安保亭旁的电话拨打处，电话是那种老式座机，她默念着纪折告诉她的号码，一个键一个键摁下去。

听筒里连线的声音响了好半天，快断线之际才被人接起。

虞央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咋咋呼呼的男声先一步传来：

“喂，你是今天来找纪折的人吗，他训练一结束就急着去找你了！通讯手环还落在训练场上呢。”

他声音很大，说话间还在大口喘息，似乎是刚结束什么剧烈运动，周围好像还有几个人在起哄，被男生嫌弃的驱赶，喊着什么“去去去”。

虞央礼貌回了句“谢谢”。

电话还没挂断，一点温热突然从额心处传来。

轻柔的，将虞央不知何时滑下的碎发拨回了耳后。

指尖与额头的相触一瞬即逝，却留下一点无法忽视的痒，像羽毛扫过。

虞央握住听筒的手指不自觉蜷缩，缓缓抬眸。

刚好落入纪折沉静的眼。

纪折一只手撑腿，俯低身与虞央平视，他平时总呈一条直线的嘴角似乎有微微的上扬。

眼眸里那点拒人于外的寂冷融开，漾开一点微不可察的细碎温柔，纪折捏了捏虞央的耳骨，缓声说：“晚上好，虞央。”

声线一如既往的平稳，如果他的胸口起伏的再稍微慢些，虞央可能就察觉不到纪折应该是一路跑来的。

虞央笑，也温声回道：“晚上好，阿曜。”

纪折自然的拿过虞央的包，带着虞央进了学校。

两人肩并肩并排走，和学生大部队逆向而行。

学校广场很大，但下课的学生也不少，不断有学生从虞央身边擦肩而过，虞央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向纪折靠的越来越近。

距离一点点缩短，忽的，手背擦过一片温热。

虞央一愣，意识到那是纪折的手，她下意识想要说一句不好意思，但声音又立马滞在喉间，这样好像和纪折又太过生分。

正想不动声色拉开一点距离，虞央感觉自己的衣袖突然被人扯住。

脚步一停，虞央视线偏转，看见纪折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一小片袖口。

纪折不动声色松开衣角，一节小指转而又勾住虞央小指的指骨，轻轻一拉，虞央的手就被他顺势握进掌心里。

他面上平静，言简意赅：“靠近些，别被人挤到。”

干燥的掌心比平时温度要高些，透过贴紧的皮肤源源不断传来热意，虞央一时宕机，只慢半拍的“哦”了一声。

手就这么牵了起来。

虞央还是没有特别习惯纪折自然而然做出的一些举动，她也没有和男性在公共场所牵手过。

努力想要忽视那包裹住她手的热意，虞央却不太能忽视周遭有人打量过来的目光。

之前她没太注意，等感受到不断有探索的目光后，虞央才发现有学生在小声议论。

“诶诶那不是中枢培养班的纪折吗？他身边的人是谁？”

“我怎么知道，他平时看谁都爱答不理的，也没见和谁亲近过。”

“都牵手了，不会是女朋友吧？”

“嘘嘘，你小声点。”

虞央想的没错，纪折这种招人的脸放在学校里，多多少少应该是比较出名的那类学生。

她未来一小段时间本就会经常来找纪折，要是真的再传出什么绯闻，那离虞央不想太过深入纪折生活的初衷就又偏离了些。

而且这个年纪，应该会有喜欢纪折的女孩子吧。

虞央不想因为自己让纪折可能正在孕育的桃花夭折。

虞央不好直接抽回手，于是装作不经意的问：“阿曜，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纪折似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他看着虞央，顿了两秒，很快又低声“嗯”了一声。

意料之外却又好像意料之中的答案。

虞央还真的有些好奇纪折这只平时总是闷闷的大猫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她了然的点点头，笑了起来：“那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呀，你不用老花时间陪我的，我已经很适应现在的世界了。”

不知怎的，话音刚落，纪折的尾巴忽然绕到虞央身后，打了她手背一下，力度不重，但也没有很轻。

是纪折还是猫咪形态的时候，惯常表达生气的动作。

虞央茫然，果不其然看见纪折抿唇，沉默着直勾勾的盯着她。

过了几秒，他一声不吭的又把头转回了前方。

虞央：？

“怎么了？”虞央歪头去瞧闷瓜一样只直直往前走的纪折：“你要是不喜欢我问你的事情，那我以后不问了。”

默了半晌，纪折才惜字如金的说出几个字。

“她不在这个学校。”

语气平平的，听起来和平时没差，但虞央总感觉纪折身上情绪一下子降下去了很多。

“…哦。”

虞央感觉这个话题还是别延伸了最好，但她在这个世界没有多少时间了，犹豫着，虞央还是又说：“那你平时和她是不是就见不到了？周末什么的可以多和她约约，不用总是和我待在一起的。”

冷不丁的，纪折停下脚步，忽然一句反问。

“你很希望我喜欢别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语气可能有些凶，纪折往后耷拉的耳朵又很快立回，他移开视线不看虞央，垂眸低声说了句“抱歉”。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虞央小迈一步停在纪折面前，连忙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

她没觉得纪折凶，反倒觉得是自己好像搞砸了，好好吃一顿晚饭她非动问西问让气氛变得怪怪。

纪折果然不太喜欢她插手他的感情生活。

在人类世界时他也很排斥虞央带他相亲。

虞央软声，眨巴着眼好脾气的去寻纪折的视线。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问了好不好？刚刚应该是你的同学替你接的电话吧，你们是不是刚结束训练呀，我们家阿曜一定是饿了！”

虞央轻轻挠了挠纪折与她相握的掌心，“我们去吃饭去吃饭，嗯？”

纪折还是没有回话。

他一直垂着眸，眼睫扑簌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手上传来一股不容抗拒的拉力。

虞央反应不及，被拉着向前，她与纪折相隔的距离一下缩短。

呼吸短暂的错乱，慌乱的脚步再停稳时虞央落入纪折一眨不眨望着她的眼睛。

眼底只映着虞央一个倒影。

往日澄透的天幕好像骤然起了大风，纪折眼波晃动，他像在忍着什么情绪。

虞央被这样直白的视线所攥住，她一时完全忘了该做什么反应。

纪折盯着她。

一秒、两秒。

他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固执的看着她。

蓦的，纪折又似乎气馁般，一下将脑袋靠到虞央的肩窝里。

高大的青年将重量都砸落，他埋在她的脖颈处，脊骨仿佛失了力，将自己完全倚在虞央怀里。

纪折声音闷闷的。

“我想让她再适应一段时间，但她却总是想把我推向别人。”

声音放的低而缓，却每个字都说的那么清晰，默了两秒，纪折又开口，像怕惊动什么幻梦，却固执的又好像怕谁听不清：

“她好像从来不明白我很喜欢她。”

“可是猫只会在喜欢的人身上留下气味。”

纪折掌心收紧，平日里总轻轻牵着她的青年第一次有了这样失控的力度。

虞央感受到了手掌传来的一点疼。

纪折在她耳边落下最后一句：

“虞央，你说她什么时候可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