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敢回来!”
男人的脸在雨夜模糊,笑容挂在嘴角,讥讽怒不可遏的愚蠢。
鲤鱼灯明亮,仿佛极光白昼,映照出一双眼睛怒目圆睁。
是乔绾,是乔绾的滔天怒火。
只等男人开口点燃一切,亦或结束一切。
长身凄清立在河对岸的人却不应,静守原地,雨滴凝结于簇长眼睫,脆弱无力地微微颤抖。
雨越下越大,浇不灭乔绾半点怒火。
鱼影绕在淡蓝色水剑伪做锋芒,势不可挡地朝男人的心口刺去。
搅动血肉的声音宛若她这些日夜以来撕碎的锦帛手帕,刺耳难听。
乔绾的心冻住,施法的手也是。
男人的身体在雨幕中扭曲变形,脚下水洼深深的红,流淌进静默的河水中,慢慢地来到了乔绾脚下的净土。
“你为什么不躲?”
这是她梦醒之前最后一句话。
睁开眼,孙策眼中关切,温暖的手掌抚上她被冷汗浸湿的鬓发。
“绾绾,你发恶梦了吗?”
看到两眼含泪却不自知的乔绾摇头,孙策咬唇欲言又止。
乔绾心跳依旧杂乱,没有精力问他想说什么。
孙策便起身去桌上倒了热水。
不详的预感在脑子里不断涌现,望着爱人宽厚的背影,乔绾眼睛酸痛,搭上手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流了眼泪。
为一个虚假的梦境。
“来,喝点水。”
孙策小心地扶她坐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耐心地一口一口喂着喝水。
年轻的心脏强有力跳动,依靠在他怀里的乔绾也跟着慢慢放松。
杯中水尽,窗外浓郁的黑,乔绾喃喃道:“这才子夜时分吗……”
长夜漫漫,她不想重回梦中再次看到恨之入骨的司马懿。
“不是。”
孙策撤开身子,纠正道:“快天亮了。”
乔绾重新躺回床上,出神地看着半空中介于黑与灰之间的一点暗圈。
为什么天快亮了却比夜晚更加的黑呢?
像是听到了她心中自语,孙策放下茶杯,转身解释:“黎明前的黑暗罢了。”
他的声音沉稳,只听着便无端的踏实安心。
被安慰话语哄的困倦,乔绾眼皮堪堪挣扎两下,合目又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晌午时分,孙策一身简装,额上系着橙黄色头巾,坐在床边神采奕奕。
见乔绾睁眼,笑容立刻爬上脸来,捉住她的手紧紧握着。
“绾绾,你有喜了!”
他的力气太大,乔绾指骨被攥的生疼,皱眉,勉强笑道:“你如何知道?”
“我问的大夫!这样好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孙策猛地抱住已然坐起身来的乔绾,讲话的声音比平时都大了许多。
睡醒便被一捏二抱三嚎的招呼,纵使乔绾再好的脾气也烦了。
她抬手捏了一把韧实的肉,佯怒道:“你要吵死我吗?”
听出怀里人情绪不高,孙策赶紧撒了手,挠头憨憨认错。
“是我没个准头,你打我吧!我绝不喊疼!”
越睡越累的乔绾才不要打他,肉那么结实,打起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累,不打你。”
孙策看到她懒洋洋的笑容,方才确认她内心也是欢喜的。腆着脸又凑过去亲她手心,解释道:“今日双喜临门一时得意忘形,绾绾莫怪。”
双喜?
乔绾奇怪,一只手任他亲吻着,心道大夫并没有给她说腹中怀的是双生子。
不等发问,藏不住秘密的孙策便兴冲冲抢答道:
“今早前线探子来报,我军连同蜀军大败魏贼!司马懿被马将军一枪断了左臂,估计很快就会带着那些??滚蛋了!”
为了掩饰什么似的,几乎是孙策落音的一瞬间,乔绾扬声贺道:“竟有这样好的事!”
然而,她也只说出了这七个字。
自胸口突然激起一阵极为尖锐的刺痛,甚至都来不及抽出手去,乔绾别过脸去,冲着地面呕出一大口酸水。
从未见过如此情状的孙策连忙去扶她,担忧地问她怎么了。
拽了枕边的丝帕擦干净嘴边,乔绾掩鼻说道:“孕中多是如此。”
孙策不疑有他,将人安置好,自己喊了侍女进屋清理打扫。
静坐在床的乔绾闭眼,想起夜里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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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横生,扎在裸出的一半肩头上。
痛,但是远不如手臂骨断裂的疼痛。
司马懿的呼吸短促无章,身上泄怒的侵掠让他无法完整的喘出一口完整的气。
马超的眼里全是血丝,低下头牙齿狠命咬住他血迹斑斑的唇。
一双大手掰住嶙峋蝴蝶骨,喘着粗气肆意妄为,打算将他整个身体都从这副对立者的服饰中剥离出来。
司马懿当然不愿意,他虽遭受重创,抵抗的心却不死,在马超身下极力挣扎。
马超从未见他在这种事上如此抗拒过,大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便在怒火交织中捡出一点时间去看他的眼睛。
蝶翅簌簌,抖出两片阴影遮住粼粼一双。
于是一切都像静止似的,暴力,侵略,和即将落下的眼泪。
“你哭什么?”拇指轻柔的抚上眼尾,马超将一身狼狈的男人自杂草丛中抱起,**后背道道血痕,粘了些碎石砾,被他火热的手掌轻轻拨去,只留下湿乎乎的触感。
司马懿当然不会回答他。
无人看到的黑色中,行动自由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抬起,幻化出弥漫的雾霭,汇聚成为一柄尖锐镰刀,杀意毕现。
“吭…”
锋利的镰刀从后背自前胸穿过,马超愕然地低下头看向还被自己揽在怀中的司马懿。
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被他用共生术复活生命的男人,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最顺手的镰刀来结束他的生命。
手臂想要努力抱紧,却又害怕镰刀伤到挨的过分亲近的司马懿。
失血过多开始头晕目眩的马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撒了手。
倒地之前仿佛看到了男人居高临下的冷笑,应承着月光,那样的漂亮。
靴子踩在草地,踩在他的手掌,窸窸窣窣,声音越来越小。
当年你在草丛里救下我,现在又在草丛里丢下我。
司马懿,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讨厌到必须杀了我……
雨又开始下了,积在耳廓,害得马超只能听到雨声,没有心思再去伤春悲秋。
伤口大咧咧开膛破肚的敞着,任由雨水的浸泡。
实在是太疼了,所以纵使马超想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很难做到。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甚至在思考司马懿被自己一枪穿喉的时候是不是比这还要痛。
不然怎么可能被他抱进怀里没多久就咽了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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