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忽数日过去,梨花谢了。
一阵风吹过,枝头的梨花扑簌簌掉落,地上洁白如霜。
王婶拿着笤帚将落花扫到一处,正犹豫是堆在树坑下,还是直接用簸箕收走,忽听院中站着的少年开口:“我什么时候能见郡主?”
“啊?”王婶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是顾公子在说话。
她从郡主府到城西梨花巷这边已有好几日,这位顾公子平日沉默寡言,如同隐形人一般,还是第一次主动提要求。
“这我可不知道。要不要见你,什么时候见你,得看郡主的意思。”王婶想了想,好心道,“不过,你要真有事求见郡主,我可以帮你递个话。”
顾况眼眸低垂,点一点头:“多谢。”
……
春日里消遣多。
听说顾况想见自己时,虞停鸢正在郡主府的庭院里和红琼绿玉一起玩捶丸。
她眉梢微动:“想见我?他的伤养好了?”
“回郡主,顾公子不是致命伤,想来已无大碍。”
“唔。”虞停鸢回想了一下上次见顾况的场景,心下了然,“行,知道了,改天我过去看看。”
说话间,她一杖击出,动作利落又好看。
一旁的红琼听后,立时扬眉:“他什么身份,怎么能是郡主去看他?难道不应该他来拜见郡主吗?”
绿玉虽不说话,但也跟着点头,深以为然的模样。
虞停鸢笑笑,解释:“我不愿意让他到郡主府来,所以就只能自己去过去了。”
“郡主真要让他当外室吗?”红琼犹豫着问。
在她眼里,郡主天人一般,她虽没见过那个姓顾的,但不觉得那人配得上郡主,哪怕是做“外室”。
虞停鸢笑笑:“先看看再说,哪有这么快就下决定的?”
——虽是养“外室”,可她也不想委屈了自己,总要找个勉强合心意的。
停顿一下,她又补充:“再说,这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
红琼怔了一瞬,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他还敢不愿意?!”
虞停鸢轻笑出声,知道她们维护自己,也没多说什么,打了个哈哈将此事绕过,继续同她们一道捶丸。
又过了两日,梨花几乎落尽,虞停鸢才命人驾一辆马车,前往城西。
这是她第三次来梨花巷。
二进的小院门上挂了个牌匾,上书“虞宅”二字,虞停鸢瞧着有趣,多看了两眼,才让人叩门。
开门者是王婶,一瞧见郡主,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哎呀,郡主来啦。”
她忙不迭行礼,将人迎了进去,又殷勤奉上茶水。
虞停鸢接过茶盏,环顾四周,不见旁人身影,便开口询问:“顾况呢?”
“郡主来的可真是不巧,那位顾公子出门去了。”
虞停鸢诧异:“出门?去哪里了?”
“这倒没说。”
虞停鸢点一点头,心下奇怪:能出门,肯定是伤势大好了。不过他已被逐出家门,其养父还昭告亲友,说与他断绝父子情分。莫非他在京城还有旁的亲戚朋友?
正想着,忽有敲门声响起。
王婶匆忙开门看去,正是顾公子,不禁笑道:“可回来了,郡主找你呢。”
顾况眸光一闪,应一声:“知道了。”他视线微转,看向坐在院中石桌旁的清平郡主。
清平郡主看上去和他年纪相若,一身雪青色长裙,眉目端丽,气质卓然,不施脂粉,却难掩其丽色。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看见他后,身子一动不动,只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顾况心头一跳,快步近前,郑重施礼:“顾况见过郡主。”
虞停鸢打量他两眼,见他比第一次相见时瘦削不少,原本俊朗的面容甚是清癯,笑了一笑:“你的伤全好了吗?”
“多谢郡主挂念,已然无碍。”
“嗯。”虞停鸢点头,“你做什么去了?”
顾况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去养母坟前上了一炷香。”
他语气平静,但虞停鸢听在耳中,却觉得似乎有无尽的酸涩之意。她这才注意到,他身着素服,想到此人年纪轻轻,遭逢大变,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楚,心中颇觉唏嘘。
见郡主目光盈盈盯着自己,眸中似有怜悯情绪,顾况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几乎是脱口而出:“欠郡主的银钱,我会尽早归还。”
虞停鸢摆了摆手:“不着急,我不是来催债的,是别的事情。”
四千两银子虽然不少,可她还真没放在心上。
“别的事情?”顾况毫不迟疑,凛然道,“郡主于我有恩,我可以随时为郡主效命。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他性子傲,自然不愿意一辈子做个护卫。但他记得那日清平郡主曾提到,之所以要帮他,是想招揽他为己用。他受她大恩,自当竭力回报。
虞停鸢笑笑:“那也没到万死不辞的地步。”可究竟想让他做什么,她一时也不好说出口。
尤其是对方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灼灼,她更觉有点难以启齿。
她令王婶等人退下,静默半晌后,才指一指院中空地,随口道:“顾公子,既然你说你的伤好了,那你打套拳给我看看。嗯,就打‘太.祖长拳’吧。”
顾况不疑有他,只当是郡主要考校功夫。他应一声“是”,便在院中空地上,打了一套“太.祖长拳”。
这是民间最常见的拳法,也算不上高明,但他身形修长,腰是腰,腿是腿,一拳一脚,动作干净利落,煞是好看。
不多时,三十二势长拳结束,顾况收势,站在清平郡主身前,眉目从容,连呼吸都没粗重半分,只静静地听她示下。
虞停鸢低头喝一口茶,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顾公子,你有过女人没有?”
这话刚一出口,面前的少年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倏地红了耳朵,面上也有慌乱之色一闪而过。
虞停鸢心思一动,不期然想起两人初遇时的场景。这人性情虽变,但耳朵容易红这一点却没变过。思及此,她的紧张之情顿时消减了几分,脸上也稍稍带了些许笑意。
顾况疑心听错了,可抬眸见郡主正认真地看着自己,显然是在等他回答。他压下心头异样,答道:“尚,尚未婚配,自然没有。”
“那通房、妾室、外室之流也没有吗?在青楼楚馆里,也没什么知交相好?”虞停鸢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问。
顾况一怔,耳尖更红,似乎要滴出血来,却仍强自镇定:“在下不曾踏足青楼楚馆,也没有通房、妾室、外室。”
“这么说,你不曾近过女色了?”虞停鸢又问。
顾况神色古怪,旋即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在顾家长大,幼时曾见养母因妻妾之争而多次落泪,早就打定主意,只娶一妻,绝不沉溺于女色。只是这位郡主为什么要问他这些?
虞停鸢松一口气,还算满意。其实周平已经大致打听过此人,但此刻听他亲口说来,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她斟酌着措辞,轻声问:“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入幕之宾?”
顾况呼吸一滞,面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郡主?!”
入幕之宾?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虞停鸢手指无意识地轻动,将心一横,索性说得更明白一些:“顾公子,我想让你做我的‘外室’,就住在这梨花巷,不知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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