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门窗就要被封上,火焰熊熊吞噬着一切,珍贵的典籍、童年的记忆、还有一个无辜卷入的人。弥丛书眼睁睁看着,眼眶被熏出泪来,于是他闭上双眼。

为何感觉不到一点轻松呢,明明以后就是青云坦途。

“救,救命啊!”意料之中的呼救声,却不是姜眠发出的!

众人朝身后望去,只见傅成襄不知何时出现,周山庭则双脚离地被提着脖颈不敢挣扎,刀尖几乎抵着他的喉管,所以他连呼救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你干什么!”

傅成襄紧紧盯着弥丛书:“死人的留下的东西不要紧,那你这个弟弟呢?如果他也不要紧,我顺手替你解决掉。”

“暗巡使!你在为杀人凶手威胁弥公子吗!”

傅成襄说:“总有些蠢货听不明白意思,那我就让你们更清楚些。”

他一个飞刀丢过去,鬼魅之影尚未看清,那人已经被钉在墙上,恰好是那面浓烟滚滚、火焰包围的墙壁!烈火炙烤灼皮伤肉,没有刀伤致命,但是疼痛程度绝对最高!

“啊啊啊啊——!”惨叫声响起一阵高过一阵,后面渐渐微弱,想必人已经痛到昏厥,再过一会儿,便有烧焦的气味传来。

傅成襄轻描淡写:“杀人,她根本不必动手。谁要是脑袋上的玩意儿不想要了,我会亲手帮你拧下来。”

众人看着那已经不成人形的血肉,黑乎乎里夹杂暗红色,像是烤熟了……长久以来接受的伦理道德观都震了一震。能对同类这样下手的人,还算是人吗?

画面有些恶心,大家都赶紧偏过头去,不忍直视这一切。一时间静若寒蝉。

但书房里同样等待被烧死的姜眠,似乎也安静的过分了。

但这间烈火囚笼里,此时空无一人。

姜眠正在地下暗道,顺着一片黑暗向前摸索,直到听见头顶有脚步声,她抬手,碰到一个冰凉铁环,于是双手用力一拉,一股冷风窜出,吹乱了她前额碎发。

没有任何犹豫,她推开遮挡出口的石板,顺着声音离开暗道,出现在傅成襄身后,一群人见她如同见了鬼,难以置信地惊恐:“门窗明明都封死了!你是怎么出来的!”

姜眠得意一笑,故作神秘:“是弥虹放我出来的哦。”

先前傅成襄让姜眠到处打砸是掩人耳目,其实是在寻找弥府的地下暗道,弥家因精通此类建造而致富,也因此获罪。先前月姊说弥虹是犯了错在宫里被打死,但按弥丛书的说法,他在刑场上见到了弥虹,所以并不准确。

姜眠回想了一下她在宫里的时候,嬷嬷说有人回家探亲迟了一个月才回京,受到宫规处置,这倒是与月姊说的时间对上了。如果用一个月在宫里偷偷做点什么,宫中每日有宿卫巡查,虽然戒备松懈,被发现的可能性极高,就像姜眠小时候偷马,最好能先踩点试验一遍。

那么弥虹真正获罪的原因,是在宫里私自开凿暗道。而弥家这条暗道,就是当时弥虹的试验品,也许连弥丛书都不知道,“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里的“上四下三”就是指对应书架后面的暗道入口,所以在他们封上门窗的时候,姜眠已经躲进了暗道。

“弥丛书,别再演戏了,知府大人那天指认的凶手——是你!”她摆出了和傅成襄一样的气势,却没学到精髓。

傅成襄只是让周山庭说话,面对刀尖,周山庭当然第一反应是求救:“弥丛书,你让他放了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弥丛书紧紧握着拳,只觉一股乏累感涌遍全身,胸腔里血气翻涌,但他不可能回头了。

他低下头,轻轻笑了:“在周府,他如何对我,你在场时看见了吧。”

姜眠摇头:“你姑母对你恩重如山,他可是你姑母的后人。”

“周山庭欺我辱我践踏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他开口,认下一个杀害恩人的罪名?”

强烈的恐惧与恶心似乎已经动摇了他的心志,可到底什么才能击垮他呢?姜眠思索着,突然听他道:“我还以为,你也经历过寄人篱下的日子,所以懂得那种滋味有多不好过。”

蛛网般的迷踪里,发觉一条漏洞。

“如果我不来呢?假如我和黎未来了苓州,却没有进周府,你当如何?”

“……”

弥丛书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片漠然。

“是我,都是我做的。那天我给周碧道下了毒,被她发觉,我只好退而求其次,用匕首重伤了她。”

他突然放弃了挣扎,令人疑惑不解,更令在场的众人吃惊。

“弥公子,你在说什么!”

“你到底做了什么!”

思绪断崖,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连周山庭都忘了自己还在傅成襄手上,不可思议地质问他:“你怎么敢!”

弥丛书压根不理睬身边这群人,无论激愤或怨恨,他都只看着眼前的姜眠。

“我原本就没打算让你背这个黑锅,不,或许我想过,在听到你要来南平府的时候,这个计划就已经成形了,周山庭愚蠢,活着无用,周碧道利用我,本就该死。可是……最后一环出了错,该承担罪责的人不是你。”

姜眠眼角微微抽动。她听得出来,他不是在忏悔,也不是在怜悯,而是像一株风中蒲草,在诉说自己的徘徊不定。

“先是在冠礼上暴露周府藏金一事,你再故意当众揭穿我的身份,叫周碧道诬蔑我,说我是幕后主使,好让大家以为我有灭口的理由,之后顺理成章地栽赃我。”

“不错。”

傅成襄放开周山庭,周山庭目光呆滞,朝弥丛书冲过去,看那拼命的架势,姜眠急忙喊:“傅成襄!”

傅成襄一个飞身过去,好心帮忙地打晕了他,又看向弥丛书:“在你把真相全部吐清楚之前,这条命还有点用处。”

弥丛书微微扯了一下嘴角:“暗巡使,你为什么会帮三公主?”

姜眠正要说傅成襄不害人就不错了,他又疲惫地摇头:“算了,我不想知道,总是算计来算计去的,太没意思了。”

“你刚才说该承担罪责的不是我,那应该是谁?”

“你觉得呢?还有谁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弥丛书反问。

“黎未?傅成襄?不对,他们都是后来之人,和贪墨案无关……”

忽而想起周碧道的话,在京城、地位极尊贵、皇宫里、枫叶城……一个可怕的猜想,她脱口而出:“你真正要污蔑的人,是皇太女!”

傅成襄在一旁默默笑:“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有意思,抄家时是皇太女救了你,还给了你驸马的名分,她待你不好?”

“可她杀死了我姐姐!我问你,假如有人捅你一刀,又救你一命,这恩与怨,能相抵吗?即便你宽容你大度你说能相抵,可只要这一刀没有捅在你身上,你便没有资格替别人原谅!”

“你姐姐的死是因为她在宫中修建暗道,犯了最不能犯的谋逆之罪。”

“她是为了谁!还不是因为杨绯,当年她日日饮酒作乐被人弹劾,姐姐在东宫侍奉她,自然为她担忧为她谋划,却根本不知道她、她根本不可能听得进去。”

乍然听到杨绯的名字,姜眠总是会愣一瞬才反应过来,这也是皇太女的本名。

……

弥虹初次见到尊贵的皇太女,紧张得不敢抬头,行礼时左手搭在右手上,磕磕绊绊道:“殿下,臣今日在文会上听几位翰林聚议,关于边境商人私通番邦,颇有争执。”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悄悄打量着皇太女的反应。

杨绯起初不甚在意,她虽不得宠信,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室,寻常宫人都怕她,唯独这个女子,明知自己不喜政事,还假借文会之名试探。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她漫不经心地问。

“回禀殿下,臣叫弥虹,是南平府枫叶城人士。”

“哦,既然你出身边境,应当对此很有见地,怎么来问孤?”调笑的眼神让弥虹耳朵微红。

“臣……正是商贾之后。”

闻言,杨绯眼神凝滞片刻,偏过头,盯着不远处铜镜里的人面:“商人利心过重,与番邦交易时常有军械粮食流失,本朝设立边境新法,却一直没有推行,一应立市易制、严格审查,二应缉拿私贩、重罚通告,长期归官所管,加之晓以忠义,则戒止。”

弥虹惊喜地抓住她的胳膊,被她瞧了一眼立即放开:“臣失礼。但殿下今日所言,与文会上月乘鸾月翰林的计策不谋而合!”

杨绯慢条斯理地拂去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过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笑了笑。

“你很有才能,为自己谋个别的去处吧,孤身边不缺人伺候,不管是谁来要你,孤都放人。”

“不,弥虹不想去别处!”

“嗯?那你想要什么?”

“弥虹只愿殿下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群臣百姓对殿下的爱戴,殿下是一国储君,怎可荒废度日!”

“是我不愿出门吗?你可知宫里住着一位三皇妹?”

弥虹不假思索答道!“三公主毕竟只是陛下养女,尚且年幼,殿下地位稳固……”

“孤不是忧心这个,孤只是想让你去看看她,她身边只有一个嬷嬷照顾,但父皇许她过几年搬回将军府,在宫外自在生活。”

“……殿下是想出宫吗?”

“不知道。枫叶城是什么样的?”

“我无法告诉殿下,因为弥虹眼中的枫叶城不是真正的枫叶城,而是我少年时最幸福的一段时光。那时父母和弟弟妹妹在身旁陪伴,而我一心读书,不问琐事,所以我眼中的枫叶城四季安宁、美景如画。”

杨绯盯着她看,微微眯了下眼,像被阳光晃到了似的。

“真好,真好。要是孤能离开东宫,第一个去枫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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