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繁尘下车的时候才发现乔安舟把车开到了她家楼下。她在东城市的郊区租了一间带厕所的单间,还有一个狭小的厨房。房子的年龄大概是她的两倍,因此租金十分便宜,一个月只要八百块,这样的价格在寸土寸金的东城市极为少见。
租金低廉的代价是地域偏僻,没有电梯,也没有物业。小区的治安和卫生算不上好,楼道和路面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垃圾。
这里不适合乔安舟。屈繁尘下车后停在原地不动,看着乔安舟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后问自己:“不请我吃饭?”
“吃什么?”
“你下面给我吃。”乔安舟吐出一个烟圈,眨了眨眼,“如果你要炒菜也可以,但面条比较方便,我饿了。”
乔安舟的眼神太过纯真清澈,让屈繁尘没办法认为她在讲黄色笑话。人和人最大的区别在这种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如果是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讲这样的话,那就是性骚扰。但如果是一个你不讨厌的美女说这番话,会让你开始思考她是不是在**。
“冰箱里好像没什么东西了……要不我去买点菜?”
附近没有大超市,只有一个小菜场,这个时间点只有卤菜摊子。屈繁尘思忖现在过去差不多赶上卤菜摊老板收摊,价格应该会便宜些,可以多买几种卤菜当浇头。
“不用。”乔安舟蹲在地上摁灭烟头,然后夹着半截香烟说,“你煮什么我吃什么。垃圾桶在哪?”
屈繁尘指了指两人旁边的楼房:“最近的垃圾桶在我家里。”
屈繁尘家住五楼,两人上到三楼后,屈繁尘突然停了下来。乔安舟爬楼时候的注意力集中在水泥裸色的台阶和斑驳的灰白墙面上,完全没注意她停了下来,导致一头撞到了屈繁尘的肩胛骨。
乔安舟轻揉额头:“怎么突然停下?”
屈繁尘转过身,面露担心之色:“你的脚还好吗?要不我——”
“你问之前,挺好的。但如果你要背我上去的话,我现在可以假装我不太好。”乔安舟轻轻地拽着屈繁尘的衣角,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试图挤出几滴可怜的眼泪。
屈繁尘倚在楼梯扶手上,饶有兴致地观察乔安舟,见她挤了半天都没挤出来一滴泪水,笑着说:“乔总,美瞳滑片了?我腰不太好,不能背你。我可以上楼给你拿双拖鞋,你需要吗?”
乔安舟拽着屈繁尘的卫衣下摆,猛地松手,看下摆弹回去,哼了一声:“我没戴美瞳。之前就想说你了,学什么不好,偏偏学段浅雪。不要叫我乔总,一听到这个称呼我就觉得自己还在上班,头疼。”
“老板不是都很喜欢上班吗?背着手巡视办公室看员工加班加点为自己挣钱,什么也不用干。”屈繁尘回想起小时候吃饭时看的八点档电视剧,里面的老板一个比一个黑心。
“可能有吧,但不包括我。”乔安舟松了松领带,抓住屈繁尘的手腕,委屈巴巴地说,“快带我回家,饿死了。”
一开始屈繁尘还担心乔安舟在自己家不自在,但事实证明她多虑了。一进门,乔安舟就扯下领带,解开衬衫扣子,整个人陷进懒人沙发里。
屈繁尘把卫衣里的耳钉和膏药贴包装放在浴室洗手台上,打火机则放在镜子后面的柜子里,脱掉卫衣,里面是一件黑色圆领的长袖打底,地摊批发买的,三十元两件。
她用洗手液洗过手后,走到冰箱面前,正要拉开冰箱门看看要做什么,却被乔安舟戳了戳小腿。
乔安舟扯了一张屈繁尘家里的餐纸巾,包起一直夹在手里的半截香烟,递给屈繁尘:“帮我丢一下,没看到垃圾桶。”
明明楼道里满是烟头,但乔安舟却没有随意丢掉手上的烟头,这让屈繁尘有点意外。她接过纸团说:“垃圾桶在厨房里。”
乔安舟往后躺,屈繁尘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见她的下巴晃了几下,应该是在点头。
“困了,睡会儿,饭做好了叫我。”
屈繁尘应了一声,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两个鸡蛋。她拿起鸡蛋,走到厨房,然后拉上了门。
厨柜里还有最后一包螺蛳粉,屈繁尘用大锅烧水煮着米粉的同时拿小锅煎蛋。鸡蛋跟热油接触不久便发出诱人的油香,她很久没闻到这种香气了。
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她懒得煎鸡蛋。心情不好的时候烧一壶热水,等三分钟吃泡面,省时省力。心情好的时候就开火煮泡面,直接往里面打鸡蛋。
屈繁尘想不起来上次吃煎蛋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大年初二下夜班跟工友去夜宵摊吃饭,他说还在过年,要对自己好一点,然后跟老板说他们要两碗加煎蛋的三两牛肉面。
翻腾的水声将屈繁尘飘散的思绪拉回现实,她用煎鸡蛋的筷子搅了搅大锅里的米粉,然后给煎蛋翻面。筷子上的水滴砸进满是油的煎锅里,冒出呲呲的响声,细小的油点噼里啪啦地跳动着,争相跑到她的手背上。
屈繁尘小学三年级学会了做饭,但十分害怕滋滋作响的油锅,担心被油溅到。不知道是做饭的次数多了,还是手掌上的茧厚了,油点弹在她手上,她不觉得痛了,也不害怕了。
她从厨柜里拿出两个不锈钢碗,均匀地分配着煮好的螺蛳粉,再把煎蛋码在上面,然后马不停蹄端出去。不锈钢碗的好处是怎么摔都摔不坏,坏处是容易烫手。
懒人沙发前有一张矮桌,屈繁尘平时就在这张矮桌上吃饭。她放下碗后,拍了拍手,以此唤醒乔安舟:“乔……安舟总,起来吃饭了。”
话到嘴边想起她不喜欢自己叫她乔总,但要连名带姓地称呼老板,对屈繁尘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她以前没少骂过老板,但乔安舟跟那些人不一样,她不像老板。
像什么呢?
屈繁尘不知道。
乔安舟听见屈繁尘叫她,吸了吸鼻子,睁开眼睛的时候打了个哈欠:“螺蛳粉?”
“家里只有这个了。”屈繁尘把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乔安舟,“你不喜欢?”
“还好,我在家也会煮。”乔安舟直起身来,接过筷子,开始吃起粉来。
屈繁尘难以想象乔安舟做饭的样子,她看上去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姐。之前被她握住双手时,她发现乔安舟手上没有茧子,柔软得很,跟她完全不一样。
两个人饿得厉害,只顾着吃,顾不上说话。房间很安静,所以屈繁尘能听见乔安舟的咀嚼声,这让她有点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在家里吃过饭了。
在养母袒露真相前,屈繁尘的人生理想是毕业后到乡下的核电站上班,攒点钱然后把家人接过去,一起过一辈子。
每每跟养母提起这件事,养母总会笑着说她傻,说她总要成家的,怎么能跟家人过一辈子呢?
屈繁尘以前不觉得,但时候想想养母说的那些话可能是某种暗示,暗示她会离开自己。
养母离开的时候打乱了屈繁尘的人生计划,也带走了她的情绪。从那之后,她的喜怒哀乐全都消失了,只剩下烦躁和平静。每天早上睁开眼想的是怎么挣钱,晚上闭眼前盘算今天挣了多少钱。
她迫切地想要还清养父欠下的巨款。即使她知道,就算把钱还上,一家人的关系也不会回到当初,但她还是想见养母一面。
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躲藏起来的真相只能用金钱引诱才会现身,她必须挣到一大笔钱,才能拥有提问的权利。
努力挣钱的这些年,屈繁尘没交过朋友,没有那种可以领回家一起吃饭的朋友。关系再好,也只停留于一起下个馆子,结账时抹零分摊。
如果不是乔安舟开口,屈繁尘不会把她带到自己家里来。
但现在坐在乔安舟对面,屈繁尘竟然有点开心。
就算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也很重要。
她突然醒悟,乔安舟不像老板的原因是她喝她年龄相仿,说话没什么架子,相处起来更像朋友。
怎么会因为交到朋友而感到开心啊——我是小学生吗?屈繁尘低着头吃起米粉,庆幸自己放了一整包辣椒,就算脸红了也可以解释是被辣红的,才不是因为害羞。
屈繁尘吃完了,打算洗个澡,便嘱咐乔安舟:“我想洗澡,你吃完了可以把碗放厨房水池里,如果懒得起来,就放桌上,但是要注意瘫在沙发上的时候脚不要踢到桌子。”
她以前不小心干过这种事,后来蹲在地上用抹布擦了老半天,隔了很久还能闻到地板上的螺蛳粉味,晚上睡觉的时候感觉像躺在螺蛳粉汤里,腌入味了。
在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乔安舟讲话非常不着调:“不邀请我一块洗吗?”
屈繁尘站在衣柜旁边,侧着头看乔安舟,她的嘴唇被辣红了,看起来有点傻。
她用浴巾卷着换洗衣服走进厕所,以玩笑回敬调侃:“下次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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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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