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家，天色已经有些晚。
明杞松开手，将冬衣外袍挂起来。抬手的时候他才发现，手上有干涸的血迹。
“桉桉，你手受伤了？”
辛桉看了看掌心，水泡破了，他也没有察觉。“做饭的时候烫了个水泡，不碍事。”
明杞将他的手拉过去，光线昏暗看不大清，他急急点了烛火拉着辛桉坐下。
水泡不小，占据了大半个指尖，破溃后还流了血水出来。
明杞去药箱里翻出止血的药瓶，拨开塞子，将药粉细细地撒在辛桉的指尖。
“明个我来做饭，你手不要沾水。”
“一点小伤，不打紧。”
“辛桉。”明杞托着他的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你歇两天，最近确实太辛苦了。”
辛桉睫毛微微颤动，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明杞并无异常的神色，只是专心瞧着他的伤口。他重又低下头去。
“我知道了。”
……
……
已过三更，一轮上弦月高悬在夜空。
银白色的月光洒下来，所及之处皆泛着淡淡的蓝色。
身边人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
狐狸动了动尾巴，随后摇身一变，化作了少年。
辛桉手肘撑在榻上，侧躺着朝向明杞。
明杞正背对着他，如墨一般的长发随意的披散下来。
辛桉伸手捻了一根，在指间轻轻捏住——发丝细而软。
都说头发软的人心也软。
他眸光暗了暗。
是了，明杞最是心软。
路边的动物也不知底细就敢往家里带。
辛桉收回手，重新躺下。他悄悄往明杞那边挪了一点，然后缓缓伸出手，搭在了那人的腰上。
屋里炭火足，他们身着单薄的寝衣睡觉也不会冷。
隔着薄薄一层衣料，他能感受到肌肤的温度。
“明杞。”他压低声音道。
身前的人睡得很熟，无知无觉，自然没有回应。
“你也像我需要你一样，需要我吗……”
他不自觉地蜷起手指，又怕惊醒了明杞，只能缓缓松开。
离了他，明杞一个人也能活的好好的，可是他不行。
“真不公平。”
寝衣领子低，露出一节后颈。辛桉盯着瞧了半晌，然后轻轻地将额头贴了上去。鼻尖的草药香越发浓郁，面额的温热触感让他心跳加快。他手臂顺势往前，将人虚虚环抱住。
你也抱过我的。
他这样想着，一点一点收紧手，整个人贴了上去。
“你喜欢我吗？”
他顿了顿。
“是喜欢辛桉的那种喜欢，不是喜欢小狐狸的那种喜欢。”
“你喜欢我吗……”
少年的低声呢喃融进月光，带着淡淡的忧伤和隐隐的期待消散在夜里。
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让他再抱一个时辰吧。
……
……
“过了今年，桉桉就十八岁了。”明杞沾了点水，面皮上抹了一圈儿，然后汤匙挖了满满一勺肉馅包进去。
辛桉拿着擀面杖，依照明杞之前教他的擀面皮。他从没吃过饺子，听明杞说“肉香四溢，味美鲜香”，心中不禁期待。
一开始他老是擀不好，不是厚了就是弄破了，擀了十几个也就慢慢上手。
“看着锅，水沸了就添些凉水进去。”
忙了一个下午，在晚上终于吃上。果然如同明杞所说，十分好吃。
“要不是今日雪下得太大，我就带你下山去了。”
他本想着今年春节前去镇上采买年货，再帮辛桉置办些新衣裳。
添件厚实的披袄，衫衣贴里也可多备几件。
他转眼看向辛桉。桉桉身上这件还是他的旧衣，穿着有些嫌小。
“等元宵节吧，希望这雪能早早停下。”
辛桉腮帮子鼓鼓的，闻言点了点头。他眉心处不知怎的还沾上些面粉。
“小狐狸要变花猫咯。”
明杞抿唇一笑，伸手将那余粉轻轻抹去了。
……
……
元宵节到了。
随了明杞的心愿，这天难得的放晴，明杞一早儿就带着辛桉下山。
他们先去购置了各式日用，酱油醋米什的都备得齐齐的。
“走，去成衣铺看看。”
辛桉任由他拉着四处逛，明杞看了看这，又挑了挑那儿，一会儿面料不好，一会儿款式不好，转了半天还没找到满意的。
“明杞，我不挑的。”辛桉从不是什么讲究人，明杞给他什么他就穿什么。
“那，就这套吧。你看这披袄，可还喜欢？”
“快开春了，披袄穿不上吧。”
“没事的，明年冬天还能穿。”明杞拿着披袄，觉着料子不错，保暖性肯定可以的。
老板娘见明杞出手阔绰，热情地迎上来，“公子，小店新进了一批料子，都是个顶个的好，做春衣再适合不过了，拿上来给您看看？”
“有劳。”
明杞选定了一批罗布，“桉桉，有没有喜欢的款式，颜色呢，想要哪种？”
辛桉就着明杞指的地方，囫囵转了一遍，款式也看不出什么区别，就随意选了一件。
“红色很衬你。”明杞也中意朱红的那件。他想着小狐狸是红棕色的毛皮，应当也会喜欢红色吧。果真被他猜中了。“老板，那就这匹吧，麻烦选时新的绣纹样式，多做几件。”
……
……
他们从成衣铺出来，已是酉时。
前方传来热闹的人声，是元宵节镇上举办的夜市。
小摊子整整齐齐落了两排，不时有挑担的小贩吆喝着经过。各式各样的花灯高高挂起，在夜风中轻轻摇摆着，小兔的、鲤鱼的、荷花的，各种形状应有尽有，灯焰发出的光芒盖过了月光，将街道照的亮堂堂的。
“走，去看看。”明杞抓着辛桉的袖子，往人流里去。
在山上呆久了，果然会怀念热闹的人群啊。
辛桉被拉着袖子，跟在明杞后面。
路过一个面具摊，明杞停了下来。
“看，这个像不像你。”
辛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一个红白相间的狐狸面具。
“有点。”
明杞便买了下来。他心情很好，嘴角愉快地上扬着，“给你戴就没意思了，你本来就是狐狸。还是让我戴。”
一张狐狸面具盖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两个孔露出一双桃花眼。
“怎么样，是不是很像？”
辛桉忍不住笑了，清朗的笑声让人想到四月的风。他也就顺着明杞的话说，“很像。”
“那你也挑一个。”明杞拉着辛桉的手放到铺子上，“你觉得我像什么？”
辛桉目光游走了一圈，最后落在一只兔子面具上。
他拿起那只兔子的，扣在脸上。
“我像兔子？哪里像了。”明杞一边咕哝一边付了钱。
与兔子格格不入的狐狸眼促狭地眯了起来，面具很好地遮住了他肆意的笑。
他寻到明杞的手，很有些娴熟地牵住。
他知道这是明杞默许了的。
哪里都像。
因为
狐狸是要捉兔子的啊。
